“你……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他冷嗬一声,身子又往回靠,金色浮光下他五官拉远,看似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朗。
方如珊甚至觉得刚才的寒与阴都是错觉。
可是下一秒……
“其实这两年要找半山的破绽实在太容易,毕竟你死性不改,总喜欢走捷径,但是我一直没动你,不是不想,是不屑于,但是这次环保学院的项目不同,黄勇那人贪财好色,又没什么担当,肯定会把所有事都供出来,所以我前几天已经让徐南给你带了话,与其在这跟我浪费时间,不如赶紧找一个务实一点的律师。”
方如珊脸上血色尽褪,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剖开来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徒劳。
所有的征兆都在指向同一条事实。
“你…所以说,环保学院这个项目其实是你给我下的套?”后面半句话出来的时候,方如珊音色已经不稳。
周勀搓了下手指。
“我并不喜欢跟人兜圈子,也不喜欢做无用功,但是打蛇打七寸,半山这次是众矢之的,不是谁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重新扣上西装扣起身。
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却俯首微微弓身。
“很荣幸,我等着看半山被银行清算!”
轻飘飘一句话,冷过隆冬里的寒夜和风。
方如珊在那足足僵了好几秒,愤怒与悲恸交织,却如一团火焰从胸口喷涌而出。
等她再回神时周勀已经往外走,她突然也起身,跟在后面一路穿过厅堂。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当年她是被我害死的?所以这两年你才处心积虑想要报复?”
“元玺那边也是你使的绊子对不对?可是就算半山倒了,全他妈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把我弄得一无所有她也不会再活过来,而且她连一具全尸都没有,周勀,她连一句全尸都没有!”
吼到后面几乎已成疯癫状态,可是前面的人始终步履稳当。
方如珊跟着跨出门槛,迎面寒风扑过来,黑色车影已经从面前掠过,绝尘而去。
“小姐,这是给您找的钱。”
服务员拿了几张零散纸币也追到了门口。
方如珊突然大笑一声,转过来,两行清泪挂脸上……
……
第二天田佳琪给叶莉打电话,推说方案有些看不懂,能否去公司直接当面谈。
叶莉并没拒绝,只说需要另外约时间。
午饭之后叶莉敲响了周勀办公室的门。
“慈善画展的事我已经跟田小姐初步沟通过了,也做了方案给她,但她说有些地方看不懂,要求来公司找我面谈,周总,您看?”
周勀抬了下眼皮,“她找你面谈,你来问我?”
“……”
无端被怼了一句,叶莉觉得有些无辜,但天地良心,她之所以跑来当面问主要是因为搞不清楚老板和这女孩的关系。
之前周勀让她着手处理画展的事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公益性质,这几年荣邦也经常举办或参与慈善活动,捐钱捐物不少,但一般都是直接和公益基金或者红十字会直接挂钩,像向日葵这种不起眼的民间组织,荣邦倒没开过先例。
所以叶莉一度以为周勀接这事是因为田佳琪的私人原因。
被这么一怼她反而有些迷惑了。
“那……?”
周勀放下手里的资料,抬头,脸上火气欲发不发。
叶莉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一点都不夸张,她是真的怕他。
平时跟他挨得近的人都知道,老板这两年脾气越发乖张,有时候甚至阴晴不定。
“那…我先见见她再说?行吧,我先见见她再说!”
叶莉自言自语,又趁着周勀还没发火之前赶紧走,可刚到门口,身后又被喊住。
“等一等!”
“周总您还有事?”
皮椅上的男人往后靠着,问:“画展场地确认好了?”
叶莉:“选了两个,都在方案里,但还没最终敲定。”
周勀:“西郊融安那边的外围围墙是不是还没上广告?”
叶莉以为老板是嫌自己效率太低,赶紧解释:“之前看了几个方案,但都不算特别满意,不过下月初之前肯定会全部弄完。”
周勀手指轻叩桌面,“那暂时先空出来吧。”
叶莉:“啊?”
周勀:“也不需要田小姐那边出作品,既然是为儿童收容所筹款,孩子们的作品也许更能引起社会关注和共鸣。”顿了顿,他又说,“前几天我在收容所外墙上看到有人在上面刷了一整片向日葵园,这个设想不错,你再完善一些,可能比办一场华而不实的画展来得有用。”
像是一语点睛,叶莉瞬时领会出老板的意思。
“好,我明白了,会尽快修改并完善方案。”
第二天叶莉就跟田佳琪约定见面时间,遂了后者心愿,让她来公司直接谈。
田佳琪终于步入荣邦大厦,心里有按耐不住的激动,但还是跟叶莉在会议室谈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熬到事情谈完,她起身问:“周大哥在哪间办公室?”
“周大哥?”叶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周总吗?”
“嗯,他在哪里办公?我想去看看他。”
叶莉抬手看了眼手机,“今天恐怕见不到了,他半个小时前应该已经出发去机场。”
“啊???”
之后几天周勀都在外地出差,田佳琪也算老老实实在落实向日葵的事,还特意挑了个时间去找蒋琴,并传达了叶莉那边的意思。
蒋琴没料到田佳琪会如此“热情”并隆重地张罗这件事,自然感激不尽。
两人聊完已过中午,孩子们都午睡了,唯独见一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托着腮帮坐门口台阶上。
田佳琪好奇,问:“那孩子怎么不睡觉?”
蒋琴看了眼,“她在等人。”
“等人?”
“等一个义工过来带她去医院看病。”
这边刚聊完,台阶上的小女孩突然蹿起来。
“安安妈妈!”她冲到门口抱住从外面进来的一个人。
田佳琪当时站在蒋琴办公室门口,离院门还有一段距离,只看到对方一个模糊剪影,瘦瘦的,戴着鸭舌帽,身上是一件宽大的黑毛衣。
“蒋园长,我带小芝走了,周一再送她过来。”
等人出声田佳琪才知道对方是个女人。
蒋琴冲门口挥了挥手,“走吧,路上小心!”
等人离开后田佳琪还朝门口看了两眼,心里好奇,“义工还需要负责带这里的孩子去医院看病?”
蒋琴苦笑,“这倒没有,不过这个是特殊情况,她可能比较喜欢小芝。”
“小芝?”
“哦,就刚才坐那的小女孩,身世挺可怜的,哎…不过来这里的孩子哪个不可怜?不说这些了,我刚想起来!”蒋琴突然转了话头,“门口墙上那些画就是刚才那个义工带孩子们画的,这次活动我觉得你可以让她帮个忙,我这里有她的联系方式。”
……
周勀再次回到云凌已经是十二月。
老爷子从医院回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静养,周勀抽空回老宅吃了一顿饭。
席上不免又被刘舒兰问及田佳琪的事。
“听佳琪那孩子说,最近她在忙着给孤儿院筹款,你也出了不少力,看来你们最近一直有联系?”
周勀打算囫囵过去,装傻不吱声,可当时周歆也在场,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他一腿。
“妈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好意思说啊!”
周勀恨剐她一眼,抬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刘舒兰更加焦急,末了突然筷子一放,“你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交往?”
周勀:“……”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周勀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没回怡和,而是拐去公司。
如果按时间算,这两年他留在办公室的时间远远超过留在家里。
脱了外套,周勀给自己煮了杯咖啡,走回来的时候看到桌角搁那的方案。
他倒忘了这茬了,拿手机拨了叶莉的电话。
“向日葵那事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开始了,刚画好一堵围墙,这几天还在连夜赶。”
“你找了专业团队?”
“不是,蒋园长推荐的,就之前给收容所外墙画向日葵的那名义工,您要有兴趣可以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