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龙闷嗬一声,去捞他的脖子,“你干这一行也不短了,遇到过几次奇迹?”
小陆没吭声,但心里清楚答案。
天意也好,奇迹也罢,真的很难。
……
凌晨一点,灯塔上的钟又敲了一下。
相关人员依旧在忙碌,但大家似乎默契似地很少说话或者发出声音,一切仿佛都在无声中进行。
唯独海浪还在翻滚,夜里的浪犹如猛兽,不断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水声巨大,像在控诉,又抑或是在痛哭。
抬头一颗星星都没有,也没月亮。
这个荒岛上的黑夜似乎特别长。
当钟声敲到第三次。
陈灏东赶了过来,那时船体残骸已经陆陆续续被打捞上来,却始终没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陈灏东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解了这边发生的事,所以他几乎是冲到周勀面前,一把把人从礁石上拎起来,一拳挥过去。
两人身形相当,可这一拳周勀挨得结结实实,很轻易地被打得摔到沙地上。
原本一直压抑又沉默的荒岛似乎被撕开了一条口子。
许世龙见势立即过来拽住陈灏东,可他的力气在此时已经显然不从心。
若陈灏东手里有把刀,他现在大概能把周勀直接给捅了。
“人呢,你给我说,人呢?”
陈灏东嘶吼着挣开许世龙,重新把周勀从地上拎了起来,恶目对视,却迎上一双毫无焦距的眸子。
他又一拳挥了过去,这次更狠,旁人甚至能听到皮肉相撞的声音。
周勀直接被打趴在地。
嘴里血腥味溢出,咸的,热的,与这冰凉的海水不同,与眼泪也不同。
“你干什么,你打他做什么?”
许世龙也恼了,强行扭过陈灏东的肩。
陈灏东又要上前,被打趴在地的周勀却自己慢慢爬了起来,用指腹掠了下嘴,嘴角有血迹,他眼梢扫一眼,以为要反击,或者至少该恼一下,可是他像个傻子似的不发一言。
陈灏东甩开许世龙,上前又一把揪住周勀的衣领。
他狠,他恨,可是此时再多情绪又能怎样?
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悲恸绝望。
他对着周勀一字一句说:“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会好好对她,你会让她幸福,可是现在这算什么?我当初真是…真是疯了才会舍得把她交给你!”
情绪控制不住连带着声音也不稳。
陈灏东一把把人甩出去,转过身,手掌盖住脸。
他此时与周勀的心情大概不同,前者悲痛,而他还要多一层悔恨,但是人生总是这样,总要等到痛到最深处,自知无法挽回才愿意承认自己多么不愿意。
凌晨四点多,海平面上爬出第一缕光,之后光团越升越高,渐渐把整片东方都晕染。
嘶吼一夜的海也随之安静下来,海面颜色不再是深沉的黑,而是慢慢透出一点湛蓝。
天快要亮了。
海事局的人早就离去,海警也只留了一小队继续搜捞,许队那边来的人已经将打捞上来的残骸作为案发现场证物一件件编号封存并回运。
六点多,太阳彻底升了起来,光线撒在海面照出一片蔚蓝,波纹缀着金光。
身后的荒岛也露出整体原貌。
葱郁的大树,细软的沙子,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出来觅食,水清树密,阳光下的一切都安宁美好。
若不是空气中还飘散着火药和焦呛的味道,根本无法想象数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起十分惨烈的爆炸案。
上午九点左右,刘舒兰也赶了过来,另外还有公安那边两位领导。
领导过来现场“视察”工作,并作慰问,但见周勀状态不佳,也没多说。
刘舒兰一直在哭,边哭边安慰周勀。
她心疼,心疼自己的儿子,心疼他在这守了一晚上,胡子拉渣,满眼通红,身上的黑色夹克早就脏得不成模样,但是她也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能在旁边干坐着,时而摘了自己的披肩下来披到他肩上,时而又去摸摸他像冰块一样的手。
陈灏东也一直没有走,他独自坐在离周勀大海数十米的另一块礁石上。
远处大海茫茫,星星点点看到有小渔船出来撒网。
他想起很多年前曾带常安在一个小渔村住过一星期,两人也喜欢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看日升日落,渔夫扑鱼,可是一晃眼就到这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陈灏东颤抖着点了烟,抽一口,呛得眼眶发酸。
怎么就不记得了呢,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