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勀咄咄逼问,常安却一时回答不上来,或者找不到一个准确的陈述来解释中间的关系。
最初和周勀结婚,她的确不愿意让太多人知晓,毕竟这段婚姻对她而言只是一个空架子,早晚都会走向结束,何必多此一举告知别人自己已经结婚了,然后等离婚之后再费口舌跟那些人解释呢?
更何况工作室那份工作对常安来说只是打发时间的消遣工具,她平时很少去坐班,也并没打算长干,那些同事于她而言也只是生活中的过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这些放到周勀眼中却似乎变成了另外一种目的。
常安一时无法组织合适的语言,周勀冷冷审视她眼中的犹豫,彼此对视几秒,最后他直接哼出声,“所以我并没有说错,亮哥也好陈灏东也罢,我们之间这段婚姻对你来说其实也只是幌子,说到底你不也在利用这段关系四处留情与人牵扯不清么?”
大抵争吵的时候总是喜欢往彼此最痛的地方刺。
当初她指着周勀说他利用这段婚姻来掩饰他与周歆的关系,而现在他也同样以牙还牙把这句话还给她。
或许半个月前他这么说常安并不会觉得怎样,毕竟也算事实,他又没说错,可现在猛听他这么讲,常安发现自己开始无法接受,心里像有什么委屈不断往上窜。
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讲呢?可是常安一时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最能瞪大眼睛,老半天就呛了一句:“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
“对,不可理喻,不讲道理,放手……我要下车!”
“……”
常安也懒得再多解释,情绪矛盾激发的时候好像什么话都成了多余,所以直接用劲一甩,甩开周勀的手就开门跑了出去。
周勀凉在车内,外面寒风厉厉,草坪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
他自下午开始给她发微信,她敷衍几句,后面就开始一条不回,闷闷憋得后半场会议都没心思好好开,总算忍到处理完手头的事给她打电话,不顾自己还饿着肚子,也不顾半天高强度会议人有多累多疲惫,巴巴绕了半座城开车去接她,结果看到她喝了酒与一帮男女同事说说笑笑地走出餐厅,这也就罢了,她有交际的自由,周勀还没变态到把她关在家里不允许出去,可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说要追她,搞半天整个工作室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经结婚,那么他算什么?隐形人?死人?还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把他纳入亲近范围而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这才是周勀最无法忍受的地方,以至于越想越觉得郁结,一手敲在方向盘上,眼看屋里已经亮了灯,常安那性子其实拧起来绝对不会服软,可是周勀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特别是这种事上他比一般男人更小气,所以最终一口气顶到嗓门眼,重新踩下油门,车子在地上擦了一条痕。
常安坐在二楼卧室,她告诉自己别难过,无所谓的对不对,本来就是一段随时都会结束的关系,何必生气何必为之耿耿于怀呢,可是她很快听到楼下车子发动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躲到了窗帘后面,眼看着黑色车身重新从车位开出去,狠狠一个转弯,轧过草坪和积雪,轰啸着就开出了院子。
常安觉得那一刻突然有些喘不过气,用劲扯开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又脱掉外衣,猛一下就扎到了床上……
……
感情大概是这世上最难经营的东西,需要时间,契机,天时和地利,更需要彼此的宽容和谅解,但是周勀和常安不行。
他们以最错误的方式开始,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信任才能结出果实,可是彼此毫无条件的信任谈何容易?
时间太短,毫无基础,三言两语就能将前几日努力堆砌起来的和谐局面全都击得一败涂地。
那晚周勀没有回来,后面的一个星期也没再回长河一趟,但这次常安的心情不同于上一回。
上一回她以为自己和这个男人睡了,不管是出于愚蠢的传统思想还是被男女之事冲昏了头脑,她当时确实慌了神,以至于日思夜想,总盼着好歹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她显得很冷静。
或许是时间和空间上的突然富裕能让她好好静下来审视一下自己和周勀之间的关系。
她承认最近这段时间自己和他走得很近,近到可以一起吃饭看电影甚至同床共枕,但是又能如何?
常安骨子里其实是个偏理性的人,她的理性在于认准一样东西会直线前进,看似平时懒懒散散地生活,可是心里明明很清晰地为自己划了一条线。
当初她回国与周勀结婚,目的是可以创造机会与陈灏东见面,无论结果如何,她当时需要为自己整个青春的爱恋再拼搏一次,而这段婚姻对她而言真是只是一个辅助工具。
现在陈灏东已经快要和何灵结婚,她痛过,伤过,哭过,不能说这道伤口已经痊愈,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她多么不情愿也只能逼着自己去接受,去面对现实,剩下的便是让自己如何从这段长达十多年的感情纠葛中脱身出来,而周勀自始至终都是她人生计划之外的人。
尽管自己承认最近几天有些偏离方向,但是好在适时冷静,幡然觉醒。
常安觉得,自己或许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包括以后的打算!
之后一周时间常安没和周勀联系,她努力让自己回归到之前的生活,早晨睡到自然醒起床,吃点东西,晒会儿太阳,然后开始画画,基本画上大半天,天黑之后她就停止。
睡前泡一个热水澡,一杯红酒,看会儿杂志再上床睡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远点,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个王阿姨,她白天会过来给常安做两顿饭,不过自从上次被常安顶了一句之后她似乎也开窍了,只默默干自己的事,基本不再提周勀。
只有一次,上午,常安刚吃过早饭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王阿姨突然从客卧过来。
“常小姐,先生房间的被套床单要不要换一下洗干净?”
当时常安正在刷微信,刷到一条常佳卉的留言,告知自己被周歆喊去荣邦帮忙,闭关两天,纯封闭式工作环境,连手机都不能带进去,所以特意跟常安说一声别联系。
常安才知道这段时间周勀不来长河的原因,原来是和周歆在一起。
她突然就想到前段时间四人一起吃饭,就是泰国火锅那次,周歆和周勀当时面对面而坐,不时为了工作交流几句,当时那种场面甚是和谐,而常佳卉的这条微信令她脑中瞬间就浮现出一种画面:封闭的会议室,工作氛围快速紧张,而他们俩彼此扶持协办,为某个点争论,辩驳,最终又说服对方,一男一女,一柔一刚,共同进退,又一起品尝其中的艰辛与压力,这大概才是世上最好的感情。
常安又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留言,回答:“最近那个房间应该没人住,换一下吧,麻烦!”
王阿姨出去之后常安又重新躺回摇椅,身上裹着披肩,头顶一轮懒洋洋的太阳。
她的生活闲散舒适,而周勀这边确实截然不同的两种场景。
电话,电邮,方案,预算,设计图上的线条和财务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最近一星期周勀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而且即便睡着也是各种梦境和思绪,整个人完全处于绷紧战斗的姿态,因为泸旸湖那宗地即将挂牌上市。
公告显示竞拍时间定为1月18日,而最近一周荣邦和星河的团队几乎闭关进行最后核准与定案。
这是一场硬仗,号角已经吹响,周勀是整支队伍的领头羊,承受的压力肯定无法想象,但既然已经决定吃下这块地,所有准备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全速前进。
好在经过一周恶战,总算进展顺利。
14日下午进行总结会议,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最终还是赶在了天黑前结束。
算是尘埃落定了,大家可以暂缓一口气,周勀也宣布第二天放假一天让团队成员回去整顿休息一下,可大伙儿吵着嚷着要出去吃饭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