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的来临冲淡了一周的疲惫, 周五的黄昏无疑是最放松雀跃的时候。天边暮霭泛着淡淡金色, 映照下班高峰期拥堵的马路。
车流里,一辆银色凯迪拉克转了个弯,偏离车道, 拐进一片僻静林荫。
副驾驶上尤茜望着挡风玻璃外陌生的风景, 偏头看向左侧, 疑惑地喊男友的名字:“沈倾?”
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主人表情肃然,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吐出来的话让尤茜陡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我有话要跟你说。”
细碎的光穿过叶与叶的缝隙, 迎面射来。
尤茜看着他衬衣领口的光斑, 一时间猜不出他要跟自己说什么。
男友性格稳重,责任感强, 遇事总喜欢一个人应对, 绝不会让女友跟着操心, 说起来, 也算有点大男子主义。
今日的不同寻常,让尤茜坐立不安。
好在车很快穿过林荫道, 在宽敞的临海广场停了下来。
水天相接处, 火红斜阳正慢慢沉落。
黄昏景致美得令人动容, 尤茜趴在车窗前,捧着脸观赏。沈倾微微侧头, 目光落在她被晚霞染红的脸庞上, 递到嘴边的话隐忍地咽了回去。
这是他和尤茜作为恋人, 最后的美好回忆,他不舍得、也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
尤茜看了片刻,很快问了:“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还带她来海边看夕阳,难道……“是求婚?”
她狡黠地笑,一副窥见秘密的得意模样。
唇角俏皮地弯着,故意为难他:“不行哦!人生中仅此一次的求婚,我要在星辰大厦顶楼的高级餐厅,吃着美食,听着小提琴曲,被你突然掏出来的鸽子蛋惊到喜极而泣才行!”
沈倾无奈,话语里却带着宠溺:“你都详细地说出来了,还算惊喜吗?”
尤茜扑到他怀里,往他面颊上啄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这次就算啦!谁让工科男被实验数据给灭掉了浪漫细胞,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你平淡无奇的求婚吧!”
“尤茜……”沈倾扶着她肩膀,把人轻轻推开,晚霞在他眼底掠过一道红,很快被深黑瞳色吞没,他咽咽嗓子,舍不得打断她美好的遐想,以至于喉咙被灌了水泥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还是尤茜察觉出异样,攀着他胳膊,眉头微微蹙起,不安地问:“不是求婚吗?”
沈倾心沉了沉,愧疚地说了实话:“不是。”
尤茜绷着小脸和他对望,表情泫然欲泣,在沈倾以为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却见她小巧的鼻子皱了皱,爆发出一阵笑:“我知道不是求婚!沈倾你好呆哦!又中计啦!”
她笑得天真无邪,清亮眼眸落满霞光。
这是浸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即便已经离开象牙塔,也依然单纯如少女。
沈倾舍不得伤害她,接下来的话才卡在喉咙里难以启齿。
车厢内有片刻的死寂,尤茜见他表情郁郁,抬手捏住他脸颊,拉出大饼脸的怪相:“小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愁眉苦脸的?还不快从实招来!朕替你做主!”
尤茜就是这样,不熟的人面前文静得像个乖乖女,混熟了才发现,其实是个蛇精病,各种段子信手拈来,没少逗乐周围人。
这一次,却没能让沈倾露出笑意。
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尤茜打小是个哭包,听说降生时产房都快被她的高分贝震垮;出温箱带回家也是整晚扯着嗓门哭,深刻地诠释了什么叫“自己生的娃,再熊也得跪着哄”;
后来第一天上幼儿园,隔着栅栏抓尤母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其他家长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孩,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哭嚎起来;
小学慢慢有了羞耻心,摔破膝盖也强忍着不哭,默默把他拉到角落,这才眼泪汪汪地告诉他:“小倾,膝盖流血了,要吹吹。”,他蹲下来查看伤势,手指一触到膝盖,头顶立刻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那是憋了半晌的委屈,在遇到可以依赖的温柔后,顷刻间崩塌的坚强。
8岁的沈倾望着哭红小脸的尤茜,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小青梅在全身心信任着他……
沈倾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那句话说出来,她会哭吧。
一定会哭得,让他窒息一样的难受……
可如果不说,就这么拖下去,也迟早逃不过惹她伤心的一天。
被她拉扯的脸好似没了知觉,迎面投来的光还残留着盛夏的炎热,他却木然得什么都感觉不到。
如至冰窟的寒意,使他慌乱地抓过她的手,迫切想汲取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