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琬轻轻地应了一声,“通知过邵老先生了吗?”
“是,是的,已经通知了。”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顾医生。”姜琬波澜不惊地回答,仿佛即将出院的这个人并不是她一样,好像也已经忘记了这段时间所受过的要命的苦楚,云淡风轻。
顾梓良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艰难地憋出一句:“不知道姜小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但凡病人,不管医院的病房多高级,环境多舒适,也没有喜欢在医院这种地方多停留的,只要一听到能出院,都迫不及待地恨不得马上离开。
可是一想到她离开以后,将再也没有机会跟她如此近距离地接触,顾梓良的心里就一阵发慌。
姜琬微微一笑:“看邵老先生的意思吧!”
听见她不是马上要走,顾梓良的心好像又踏实了些:“那,那好,你走之前通知我一声。”说完又急匆匆地离开。
姜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当年她还未遇上夏瑾珩的时候,那时候她从戏台上下来,那些王孙公子、世家子弟们偶尔也会借故上来跟她说一两句话,那口是心非、手足无措的局促模样,实在是很令人——愉悦啊!
姜琬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遇上夏瑾珩,没有走上哪一条路,那她的义父就不会过世,她自己也不会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她是不是还能快快活活地唱着戏,过着轻松愉快的日子呢?
诚然世人皆瞧不起戏子,但她也没必要非要被别人瞧得起就是了,她热爱唱戏,喜欢在戏台上品位百味人生,戏唱得好,能够打动人,被人所喜欢,她的人生就有了意义和价值。
当年义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一个女子不能得到一个好归宿,可她真的不那么想,凭什么身为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相夫教子才叫做是有一个好归宿呢?
其实她知道,像她那样的身份,即便是长得再美,戏唱得再好,那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人愿意明媒正娶这样的一个女人,甚至在讲究一些的人家,她们连做妾都不能够,只能委委屈屈地当一个外室,待到色衰爱弛,等待她们的永远只有无尽的孤寂和悲伤。
这绝对不是姜琬想要的未来,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义父一样,管理着偌大一个戏班,在风生水起之中孤独终老呢?在遇见夏瑾珩之前,姜琬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接下义父手中的担子,成为大启朝最负盛名的戏班万春班的班主,替义父打理那些令人头疼的琐碎杂事,让义父清清静静地安享晚年。
那时候姜琬还偷偷地想过,成为班主以后,还可以在她的后院养上两个模样俊俏的小白脸,闲来无事让他们唱唱小曲儿给自己解解闷,也是人生乐事,总比嫁人之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日子要美得多。
姜琬摇了摇头,过去的事多想无益,还是先过好眼下的日子再说。
从那天她刚醒来的时候邵老先生来看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姜琬现在虽然已经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少,可对于她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出院之后要住在哪里之类具体的细节,还是完全不清楚的,所以暂且也只有等邵老先生安排下来,她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邵宗棠是第二天上午才出现的,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姜琬还是忍不住心生欢喜,饱含深情地唤了一声:“义父。”
这一声“义父”倒是让邵宗棠楞了一下,从前姜琬总是娇娇嗲嗲地叫他干爹,其实作为老一派的传统人物,邵宗棠并不喜欢这个过于暧昧的称呼,如今这一声义父叫得倒好,既亲切又不失体面,而且他还奇异地在这一声呼唤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孺慕之情。
邵宗棠不免心中一软,险些就要改变初衷,不过他还是很快醒过神来,告诉自己这样做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对于姜琬,一开始他真的只是想要表达感激而已,如果她自己有这个能力,他不吝于给她提供最好的条件,让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事实证明,给予她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帮助,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这只会让她更加地看不清自己,迷失在空虚的浮华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