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隔离服,我和萧景笙进了老史密斯的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灰败,口鼻处罩着一个大大的氧气罩。见到我们,很费力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老史密斯斜了斜眼睛,他身边的人就立刻会意,帮他摘了氧气罩,毕恭毕敬地从病房里退出去了。
“孩子们,过来。”
他虚弱地对我们说。
萧景笙脚步凝滞,我却忍不住似的,立刻凑到了他床头。
“史密斯先生……”
我低声喊道。
“还是不肯叫一声伯父吗?”他虚弱地微笑起来。
“伯父。”
我轻轻叫了一声,他点了点头,目光向一旁寻觅着。我知道他是找萧景笙,忙让开了地方,叫萧景笙过来。
“景笙,我很欣赏你,这你早就知道的。”老史密斯对着萧景笙,沉沉叹了一口气,“我现在的身体,自己明白,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本来,这件事还一直瞒着,但现在显然已经瞒不住了。有些事,我必须交代下去了。”
“史密斯先生,我想,这些话,您不该对我说。我只是个外人。”
萧景笙口气沉冷,对待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这样的声气简直有些残忍。不过,他向来也不是一个心软的人。
老史密斯说:“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愿意为我工作。现在……我不是请你来帮我,而是……而是要把我的全部产业,托付给你……”
越说下去,老人家的口气越虚弱。
我于心不忍,怎么都会联想到自己的父亲,看向萧景笙的目光里,也带着哀求。
老人的意思很明确了,他是要把整个史密斯家族,交给萧景笙。
这样天大的好事,换了别人,肯定立刻接受。
可是……
“抱歉,我不是史密斯家的人,无功不受禄。”萧景笙拒绝道,“这次我来,只是为了请贵家族放弃对恒盛娱乐的投资,同时出于私人请求,帮我的岳父配型一个肾源。”
床上的老人挣扎着伸出一只手,颤巍巍举在那里。
看到萧景笙不动,我不忍心,过去把老人的手握住了。
自己的手立刻被攥住,但他话还是对着萧景笙说的:“景笙,这么多年,我没佩服过谁。可是你……从你刚从华尔街崭露头角,到现在,我一直注意着你。每一步,你走得,都让我从心底里佩服。”
“一开始,你靠自己从华尔街闯出一片天,我想让你帮我,你不肯。后来,苏家小姐对你钟情,你放着苏家的快婿不做,要选自己喜欢的人。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而且骨子里傲气的孩子……”
老史密斯说这些话,好像是我们的长辈一样,看着有出息的孩子,眼神特别欣慰。
从萧景笙眼睛里,我也看到了浅浅的动容。
老人家咳嗽了两声,继续说:“我是真的活不长啦,家里基业深,仇人也就多。约翰……你们也看到了,不是这块料。我得趁着自己没死透,给我的儿子,给家族这么多人,找一条好的出路啊!”
说到这里,老人家干涸的眼睛,泛着微红。
萧景笙在犹豫,我不愿打扰他的任何决定,没出声,只无声地在那只干枯的手上,又加了两分力气,用行动表示我的安慰。
“庄园的生意……要是给了别人,不出三年,约翰就要被人家吃掉。景笙,只有你……能让我放心啊!”
“咳咳咳!”
到底是虚弱,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老史密斯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上次我爸爸就是因为剧烈咳嗽,气管痉挛,最后一口痰卡住,及时做了气切手术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现在看他心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我心里一急,正要起身去找医生,老人却把我握住了,不许我动。
“您松手,我去叫医生来!”
他不动。
“松手啊!”
他咳嗽一阵紧似一阵,可却把我攥得更紧了。
“我去叫人。”
一旁的萧景笙终于发话,转身要向外走。老史密斯剧烈的咳嗽中,还在喘息着喊他:“景笙……咳咳……你……”
话已经说不出来,但看着他憋红的脸,还有殷切的眼睛,我们都知道他在请求什么。
萧景笙没回头,但沉沉地抛下一句:“我答应。”
然后,才迈开长腿,出了这间病房。
病床上的老人,仿佛这才放了心。离开床铺的后背跌了回去,平躺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咳嗽喘息起来。
片刻,医生护士们进来,井然有序帮着老人家做检查,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