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与她并行的陆承泽亦同所思,在通报声中敛神, 齐齐进了厅堂。
“微臣\臣女, 见过皇太子殿下。”
表兄妹二人朝着高座上的青年曲膝跪地。
正坐在悬‘清正仁义’四字牌匾下的太子赵晏安站了起身, 上前虚扶让起:“不必多礼。”
两人顺势而起,面有惶色,慎微底着头谢恩。
太子视线便在有些日未见的少女身上掠过, 那目光若拂过湖面的风, 一瞬便叫人抓不到痕迹。
他让二人坐下, 转身回到座位, 声音温和:“是我来得贸然,你们不必如此拘束。”
表兄妹二人闻声抬头瞅了眼下手坐着的陆大老爷,在长辈点头中紧绷的神经松了松。
太子这才继续说道:“我此来未惊动过多人, 但也不少人盯着, 而来此比直接去卫国公府更有理由。”
谢初芙听着这话像是解释,而且像是在跟她解释一样,她便朝太子那边看去,果然对上他带笑的双眸。
她心里就更加犯嘀咕了, 太子这究竟是要做什么。疑惑中, 她索性大胆地问:“臣女愚笨, 还请殿下明示。”
太子其实与她也并不相熟。在宫中,谢初芙禀彻低调谨慎的精神, 能躲着这些皇子们就躲着, 每每太子或者它皇子到太后宫里问安, 她都会找借口避开。
所以太子来陆家, 而且是绕了个圈要见她,她实在琢磨不透原由在哪里。
太子闻言眼中笑意更甚,倒是陆大老爷神色变得郑重,有什么想说却强压着。
“谢姑娘若是愚笨,那京中可没有什么聪慧的女子了。”
太子一顶高冒就盖了下来。谢初芙暗中嘴角一抽,心中警惕。
这肯定没啥好事!
这头才浮起不好的预感,连谦虚都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太子又说道:“我想请谢姑娘为三弟守灵一夜。”
谢初芙惊讶间抬头,为睿王守灵?
什么意思?!
这瞬间,她甚至想到了冥婚。
陆承泽听着这古怪又有点强人所难的要求,神色亦是几变,偷偷看向父亲,却见他只是微微摇头。
太子正一错不错看着她,将她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她有些想差了,解释道:“谢姑娘不要多想,是我另有事拜托。”
谢初芙闻言双眸微垂,视线扫过他刺绣繁复精美的袖袍,双手在袖中慢慢攥紧,静听下文。
太子见她情绪转变极快,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可见是个沉稳的性子。他笑了笑,笑过后神色渐渐化作沉重。
“我收到睿王亲信的一封信,说睿王的战死有蹊跷。”太子用叫人震撼的一句话做了开场白,“三弟当日中计被敌军围攻,身边一众亲兵拼死相护,在快要突围时却突然身中一刀。那一刀是因为亲兵不支被破了口子,被敌人涌了近身,也是那一刀致的命,叫他命断沙场。”
“而在先前,三弟亦已身负伤,那一刀如此致命,是因为武器抹了毒。亲兵发现他受伤,悲急中护着他终于冲出包围,却已经晚了,等支援赶到三弟气息全无。在验伤的时候,才发现最后那刀是带毒的。”
“战场中兵器染毒是常有的事,众人也没有多想,敛尸报丧。给我来信的亲兵却觉得伤口有异,说回想当时情况,伤口不应该出现在左侧。因三弟已入敛,他不敢不敬私自再开棺,也怕坏了冰镇着的尸身,才致信于我。希望我再查明是否有误。”
太子说到这里就停下了,谢初芙也听明白了。
——这是暗道睿王的人中出了内奸,睿王是被自己人给杀了!
她震惊,却仍是不明白此事与要她守灵一晚有什么关系。
太子仍看着她,对上她因震惊微缩的瞳孔:“我是可以在重新入敛的时候让太医或是刑部或是大理寺的人亲验尸身,但这样一来,我怕打草惊蛇。所以我才希望请谢姑娘替我三弟守灵一晚,为陆寺卿争取避人耳目的机会再查看伤口。”
谢初芙明白了,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舅舅。
陆大老爷依旧坐在椅中一言不发,半垂着眼睑,叫人猜不到他此时在想什么。
太子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眼陆大老爷,继续与初芙道:“谢姑娘,你可是觉得害怕。”
“臣女......”谢初芙眸光闪动了两下,只说了两字就抿唇。
她在外人眼里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听到死人,该是吓得敬而远之。何况那还是她的未婚夫,她去守了灵,接下来恐怕还得面对别的问题。
未出阁的姑娘去替未婚夫守灵,怎么听着都觉得荒谬,她如若立即应下,也会很奇怪吧。
太子见此自然是当她害怕和有顾虑不敢应,轻叹道:“我知道这个请求太过唐突,但也确实是没有再好办法。如若我三弟身边人有问题,我身边人亦也可能有问题。还求谢姑娘看在差些与三弟结为夫妻的份上,帮帮我,若他真是含冤而去,叫他英魂如何能安息!”
说罢,太子居然是站起身,拱手要朝她拜下。
谢初芙被吓得站了起来,椅子都险些要被带倒。陆大老爷也慌乱着站起来去扶住太子,说:“殿下不能如此,这不是要折煞初儿。”
太子被他紧紧托着手臂,神色已一改先前的平静,激动道:“陆寺卿!我不敢信别人!三弟他一心卫国,自请缨,热血洒沙场!他离京曾与我说,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如若有那日,他让我不要伤心。因为男儿自当保家卫国,不怕挥剑血染衣,孤魂赴九霄!”
“可如今他却是被歹人害死!这让他一腔忠国之心情何以堪,叫他九泉之下如何安稳!若此事为真,那是有人要动摇朝纲,毁坏社稷,其心可诛!”
说到最后,太子双目赤红,胸口起伏不定,声哑悲痛。手亦死死抓住陆大老爷的胳膊,手背一条条的青筋狰狞突起。
谢初芙亦为那句不怕挥剑血染衣,孤魂赴九霄而撼得心尖都在剧烈颤动。
她记忆中那个冷淡清贵的男子,内里有着一颗怀有天下大义、火热的心。太子那句充满苦涩的‘我不敢信别人’也打消了她的疑虑。
换了她是在太子的立场,一母同胞的弟弟竟疑似被人害死,那种悲痛足于让她也怀疑所有人。
却因陆家是出了名的清贵,只忠君,从不站党派。她父兄又是为国战死的忠臣良将,她受着皇帝庇佑,被赐婚给睿王,确实是能让太子认为可信。
陆大老爷在边上安抚太子,视线落在眉宇间染了凝重的少女面容上,在她闪着微光的双眸中读出了什么。
下刻,谢初芙就在他注视中开口问道:“殿下是否已有了章程,臣女请求为睿王殿下守灵一夜的事陛下可会应?”
陆承泽一听有些焦急地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却是又跟太子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
陆大老爷就看到了她的眸光不再闪动,如清泉似的眼眸中是意决,他便半垂了眼,心中暗叹一声。
他就知道这个外甥生女会应下的。
太子此时已敛了敛情绪,眼中的赤红慢慢褪去,深吸口气道:“我已经想好说辞,你与三弟有赐婚,陛下那里你不必要担忧。我能安排你单独在灵堂,当日也会让陆寺卿以你为借口留在王府,只要伤口有问题,我才能跟父皇亲禀。其余的事你都不必担忧。”
果然是一切都拿好了章程,先探真假,再禀皇帝。可以说慎之又慎。
谢初芙缓缓点头,太子又道:“守灵后的事你不必有所烦忧,也不用担心父皇与我母后那边。他们两位如今只是在悲痛之中,并没有听信坊间流言而要怪责于你,等事过后,我必然会再给你说法。”
这意思是会为初芙打算后面的事。
谢初芙抿了抿唇,看向自己的舅舅,只见他神色平静。其实舅舅已经知道太子事后会给到她帮助,而他已是默认要助太子此事,所以他才一直沉默着,只等她听过后决定。
她心间微动。
听完太子一番话后,即便不能得来太子的感激,只为睿王那满腔大义,她也会应。
其实她并不太意别人眼中极看重的闺誉,左右已是孑然一身。
谢初芙没有再犹豫,对着太子郑重点头说好。
太子并不能久留,得到谢初芙肯定的答复后就离去。这个时候众人才知睿王遗体已达京城,只是皇帝并未召文武百官去迎,而是与皇后到睿王府,最后再见亲子一面。
连让外人在旁都不愿,可见帝后二人是悲痛至极。
谢初芙在太子离去许久心湖都未平静,陆大老爷父子亦是在前厅坐着出神。
他们心里都明白,若是睿王尸身上的伤真有问题,那朝中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舅舅,应下太子这事,您以后在朝中会不会暗里就得罪人了。”
良久,少女才叹息一声开口。面容严肃的陆大老爷闻声倒是扯着嘴角露了抹笑:“你不必担心,舅舅心里有数。自古邪不侵正,人生在世,不过求一个无愧。”
谢初芙站起身,朝他恭敬福一礼:“初芙受教。”
陆大老爷也站起来,抬手拍拍她肩头:“你舅母说要给你做|爱吃的,这会估计就在厨房里。”
谢初芙眯了眼笑,照入厅堂的阳光仿佛都涌聚在了她双眸中,眸光明亮璀璨。陆承泽挤了过来说:“有我爱吃的吗?我要吃里脊肉。”
陆大老爷一眼斜了过去:“你滚回衙门去,衙门没你这口饭吃?司礼监又派人来问楚楼案子的进展,你还有心思吃里脊肉?”说罢拉着外甥女往外走,末了又丢一下句,“早上空班,扣月俸。”
陆承泽:“......”我是您破案时顺手捡的吧。
细雨朦胧,连绵的宫殿在雨幕下被冲刷着,像伏在地面上的庞然大物。
陆大老爷一路进了宫,由金吾卫领着到乾清宫面见明宣帝。
殿里站着太子,几个内侍和宫人跪在地上,正微微发抖。
陆大老爷跪下行礼,明宣帝让他起身说话:“爱卿听说了吧。”
“是,微臣一路来听了经过。”陆大老爷面上沉稳,袖中的手指还在轻抖。
明宣帝面露沉色,安抚道:“朕已经让人在御膳房里外搜寻,宫中各处也发动了人去找,你先不要太过紧张。”
不见了的是他外甥女,亲的,能不紧张吗?!陆大老爷都急得在心里纳喊,面上却只能朝明宣帝拱手道:“陛下,臣想去御膳房看看。”
“去吧。”明宣帝点头,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那些宫人,“这些是御膳房里的人,还有跟着谢丫头去御膳房的画屏,让他们一并跟着你,还有金吾卫。”
陆大老爷谢恩,领着人和一队金吾卫匆匆往御膳房走。
画屏还红着眼晴,主动上前跟陆大老爷说明情况:“奴婢离开姑娘一刻钟都不到,再进去灶房找姑娘,结果所有人都说姑娘不在灶房里了。”
陆大老爷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这点,他抬头看画屏,肩头被雨水打湿,额发也湿漉漉地搭着。
他就问道:“前前后后不超过一刻钟?”
画屏回想了一下,肯定地点头。
陆大老爷就又回身,看向那些个内侍和宫女。在宫里当差的哪个没有眼色,当即都挣先要和他说明情况。
听他们嗡嗡地说完,陆大老爷心里确定了下整件事情经过。
初芙去御膳房,进了灶房,画屏被管事太监喊去看今日给慈宁宫准备的食材,再回初芙就不见了。
七个太监和宫女就在灶上的,其中三个太监是掌勺的,剩余的和宫女是打下手的,但都没注意到初芙是什么时候离开了灶房。
再结合御膳房的人都说没再见过初芙,人就是这么凭空消失的。
可人不可能会凭空消失,而案发到现在还没到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