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到南京五百余里的大地上是绵延无尽的人潮,他们神色惶然,背负着行李,扶老携幼,在漫长的逃难路上艰难地跋涉着!
天空上,鬼子的飞机从航母上起飞,日夜不停地追击着从上海撤退的队伍,不分军民!
大道上,鬼子的汽车、坦克、摩托化步兵死死地咬住了断后部队,枪炮声就如断魂钟,无数英勇的国军将士永远倒在了苏南大地上,鲜血浸红了这方泥土。
二十六师日夜兼程,过了无锡,进入了常州,但身后的枪炮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李四维的脚步沉重起来,战士们的步伐也慢了下来,他们频频回望,回望着那枪炮声传来响起的地方。
黑牛有些焦躁,“李大炮,小鬼子都追上来了……”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老子又没聋。”
“那你龟儿咋不吭声,”廖黑牛愤愤地道,“胖哥不下令,你龟儿就不知道去请战吗?”
李四维苦笑,“老子一个小小的排长,要请战也轮不到老子啊……”
陈大山点点头,“廖黑牛,你莫着急嘛,团长又不傻,该动手的时候,他自己晓得。”
唐和尚摩拳擦掌,“龟儿子的,老子正手痒,小鬼子倒知趣!”
李四维瞪了他一眼,“知趣个锤子,小鬼子来得这么快,上海肯定丢了。”
众人默然,纷纷回望,此时虽然刚过午后,但是上海方向天色灰暗,风雨欲来。
刀疤脸匆匆而来,对李四维说道:“团座命令,九连断后,掩护大部队和老百姓撤退。”
李四维一怔,苦笑道:“连长,九连就这百十号人,也没有重武器,这里又无险可守……怕是不顶事吧?”
刀疤脸瞪着一双通红的铜铃大眼,望着李四维就骂了起来,“怕?怕个锤子?李大炮,你知道你是啥人不?”
李四维赧然,苦笑道:“连长,你别急嘛……”
刀疤脸却不待他说完便接着骂道:“李大炮,你是国军,国军是啥?国军就该为国而生,为国而死……你龟儿要当怂包可以,脱下军装,跟着老百姓跑吧,老子不为难你……”
李四维差点无地自容,一股怒气从心底冒气,直冲脑门,“刀疤脸,你龟儿子吃火药了吗?就你不怕死,就你是国军?老子又没有说不干,老子就是想你去找上面要几件重武器,然后选个好一点的地方……不然,靠我们这百十号兄弟,凭啥挡得住鬼子?”
刀疤脸一怔,脸色微红,冲李四维一点头,“好,老子这就去要重武器,别的不敢说,一个排一挺机枪。”他说完,带着几个战士转身就走。
众将士精神一振,别的重武器他们也不敢奢求,虽说前几天整编的时候补充了一些武器,但毕竟只是一个杂牌师,而且只剩一个团外加一个营的编制……但是,如果能搞来三挺机枪那也不错啊。
陈大山却有些担心地问道:“排长,你说他搞得来不?”
李四维微微一笑,“要想马儿跑,总得给马儿吃草吧?三挺机枪应该还是要得来的。”
二排长石猴子嘿嘿一笑,“李大炮,你龟儿脾气冲啊,敢顶连长。”
李四维苦笑,“老子还不是为了大家,兄弟们是不怕死,可也不能白白送死吧?”这时,他心中还有点虚呢?毕竟,刀疤脸是自己的上司,要是在有的队伍,只怕自己当场就会被撤了吧。
“这倒是,”石猴子和三排长王大锤都点了点头。
刀疤脸很快就回来了,他身后的战士,抬着三挺机枪和三箱子弹药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李大炮、石猴子、王大锤,机枪老子给你们搞回来了,马克沁,胖哥把大半个家底都交给老子们了……这回该莫得问题了吧?”
“莫得了,莫得了,”三人连连点头。
刀疤脸满意地一笑,说道:“李大炮,你说我们早上路过的那个山头怎么样?”
李四维一愣,皱了皱眉,“那地方倒是不错,不过太远了,就算我们赶在鬼子前面到了那里,也不会有时间修建工事的……”
“这倒也是,”刀疤脸也皱起了眉头,举目四望,周围都是平地,他只得无奈地骂道:“见了鬼的平原……”
李四维望着前方,皱眉道:“前面不远处好像有座山……”
众人望去,半里外,一道山岭横亘在大道旁,隐约可见。
“可是,老百姓……”刀疤脸望着路上络绎不绝的逃难队伍犹豫不决。
李四维苦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尽快赶过去修筑工事……只有我们守住了,老百姓才有一线生机……”
众人纷纷望向了刀疤脸,后面的枪声越来越近了……刀疤脸一咬牙,“好,九连的兄弟跟我走!”
李四维犹豫了一下,“连长,我带人断后,你们尽快赶到那山岭设防……有机会打个伏击就最好了。”
“好,”刀疤脸一点头,带着大队人马匆匆地走了。
路上的百姓慌乱地奔跑起来,李四维拔出腰间的盒子炮,朝天就是一枪,大吼道:“老乡们,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鬼子马上就追上来了,逃命要紧,东西没了,咱还可以再挣回来,要是连命都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路人闻言一阵犹豫,但还是将担子箩筐一扔,逃命去了……这位军爷说得对,东西没了可以挣回来,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枪声越来越近,李四维招呼一声,众人就下了大道。时值深秋,田野荒芜,众人只能趴在距离大道十多米的田埂后,稍加隐蔽。
李四维紧紧地注视着大道,远远地几个国军跑了过来,当先两人护着一个中年军官狂奔而来,后面十来个国军将士边打边退……不时有人中枪倒下,在他们身后是三五十个身着便装的追兵!
廖黑牛也看到了,举起了枪,众人纷纷举枪。
李四维压低声音说道:“等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