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相易,“哪来的皆大欢喜,我在这儿这么久,哪只眼睛写着欢,哪只眼睛写着喜?”
宦青只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你都已经沦落到来投靠我了,哪只眼睛欢哪只眼睛喜当然都由我来定。”
相易,“?”我刀呢?
宦青将笔墨纸砚摆好,然后将白色的宣纸递给步月龄。
步月龄看了一愣。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宗门名字。
“深深深?”
宦青虚空一指,一块白玉令牌赫然出世,嗡嗡响彻,里面藏了一道极凛冽的灵韵,这房间内熏香味道顺时一散。
步月龄不由得心神一震。
好霸道的灵韵,不,是好霸道的白玉京。
他执掌宗门令,手中一道白光,眉目冽如锋。
“以宗门令为旨,你可要入我深深深?”
步月龄敛下眉目,深深跪下。
“弟子愿意——”
相易迷茫地看着事件的走向,一脸木然,越发觉得他这个掌门的位置好像就是吃/屎的。
天色已晚,宦青先送走了步月龄,才关上门望向那个白发男人。
他给相易随手递了一件青色袍子,“换上吧,你这一身,让我楼下喂养的乞丐阿伯看到都要笑话。”
相易一言中的,“乞丐阿伯?我记得这世上没有哪位乞丐阿伯的年纪是比您小的?”
宦青,“……”
他有时候真的恨不得拿烟枪捣烂这个人的嘴,好在今天夜已经很深了,两个人都累得很,失去了斗嘴的兴趣。
“就在两日前,”宦青忽然道,“我亲眼看见那座塔倒下来的。”
“哦,”相易道,“那你不是立觉喜极而泣,毕竟又可以与如此风流倜傥貌美如花的区区不才在下我重逢了?”
宦青懒得搭他腔,只把自己心里想问的问出来了,“现在坐在白玉京上面的那个人又是谁?”
相易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也在想,我原先以为他们已经彻底和我撕破脸皮,可笑的是他们到底是舍不得‘相折棠’这块金字招牌,愣是找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李代桃僵。”
“这世上有谁能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宦青稀奇,“你这张脸,易容也难。”
“那也总有妙手如花的易容大师。”
宦青道,“也是,这些年相折棠出世次数不多,想来也是怕漏了怯,纵然找到一人与你形容相符,也难有你的修为,相识之人怕是一眼就能看破。”
“对了,当年有人匿名寄信给我,上面说你七骨三筋被夺,”宦青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百年前的一件往事,“是真的吗?”
相易刚打算跑个火车把这事儿盖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老朋友诚实一点,含含糊糊道,“反正还死不了。”
宦青生得秀气如咏莲小词,天真秀气,皱起眉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冽,“你不是会忍耐的人,什么时候一路生死杀伐地打回去?”
相易竟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宦青一愣,他这人无法无天到那种程度,理应来说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那些不知死活的都拎出来杀一遍,可偏偏这次,竟然这么安分守己?
相易思索了一下,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也许吧,谁知道呢,现在暂时没兴趣。”
“那个少年,”宦青见他不想回答,便也没有追问,忽地转到步月龄身上,“你和他有什么渊源吗?”
相易叹了口气,很是惆怅,“不是我和他有渊源,全世界都和他有渊源。”
宦青皱眉,“这么厉害?”
相易想了想,“你信不信,他能成为天下第一?”
宦青想了想,“你很奇怪。”
相易道,“你不信?”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宦青给自己泡了杯茶,似是想到了什么,“而是你这人,从来只会说自己天下第一,就算那个时候你被人又揍得鼻青脸肿,也只会叫嚣着下次打爆他的狗头,口出狂言这一栏这么多年我只服你。”
相易摸了摸面具上的鼻子,不以为然,“我本来就天下第一。”
顿了顿,“那还是让他当天下第二吧。”
宦青摇了摇头,他走到相易的面前,低下头看和这张古怪的福神面具四目相对。
“不,你现在不是了,你竟然在畏惧他,可不可笑,天下第一宗宗主在畏惧一个连灵心都没有的小孩,这样的懦夫,不配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相易这人没什么别的,就是嘴硬,“我会怕他?”
宦青点头,“你在怕他。”
“你也说了,一个灵心都没有的小屁孩,我堂堂相易相折棠,我会怕他?”
相易嗤笑一声,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
宦青直直地看着他。
相易低头,手指在旁边的桌子上断断续续敲动起来,“好吧,是……可能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安。”
宦青伸出左手,他的手掌比寻常男子小些,大抵是因为他化作的身形始终是十五六岁少年的缘故。
他将手掌覆在那张滑稽可笑的福神面具上。
“喂,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啊,你可是——”
五指合拢,他将面具缓缓提起。
“天下第一美人。”
面具之下这张脸慢悠悠地抬起眼皮。
惊起一霜秋水。
宦青有百来年不曾见他了,一时目光有些怔怔,为免魔怔,及时扭头转开了视线。
“请您拿出点天下第一美人的魄力来。”
相易沉默了一下,还是把面具戴了回来,讲了半天有些口渴,随手拿起旁边的茶杯抿起来,“怎么讲?”
宦青言之凿凿,“就算这人命格强到离谱,天下无敌,你也没什么好怕的。”
“你可以勾引他啊。”
“噗——”相易一口茶水咽不下去,差点全喷对面脸上,“别,你屁股可以乱卖,话不可以乱讲。”
宦青回想了以前之前的画面,“我看那小孩性格虽然称不上多温煦,但也还算有礼,你是怎么做到跟他一见面就掐起来的?”
论招惹人的本事,这玩意儿确实也是出了名的。
相易心虚道,“我怎么晓得,说了我不过是逗逗他。”
宦青道,“那就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
顿了顿,他显然还不死心,“你真的不试试我说的方法吗,慎重地三思一下,您的品行道德已经没救了,但勾引他的方法却多的是,那小孩涉世不深,恰巧我这里有龙阳七百八十式,可以借你一观。”
相易惊了,“哪来的七百八十式,有那么多花样吗?”
“有的,”宦青道,“本人亲作,绝不弄虚作假。”
他还没来得及捅破自己方才那阵心悸,脸上便一痒,“你别碰……”
相易在一片黑暗中往他那边瞅了半天,什么也瞅不到,胡乱地在他脸上乱摸了一气,才摸到这小孩的嘴给捂上,“嘘——”
两个人靠得太近了,步月龄想退却退不开,一种粘稠而焦灼的热度正侵蚀他的神智,被这人一堵,只能气得重重地哈了口气出来。
这口气恰好泄在了他的掌腹中央,烫得相易倒吸一声,哑声道,“你——”
他说到一般兀然也停住了,他自己吐在少年颈边的气儿打了个转绕了回来,也烫了他一脸。
……并不是步月龄烫得惊人,而是他们两个都烫得要命。
月色下一阵赤光流水,云间绝色姬在背后挽开一个剑花,沉沉敛下眉目,眼边绯红一点瞥来瞥去,方定了一点作势欲走,举步却又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