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无人作响,个个面面相觑,最后瞥过不知为何非常颓然的万素谋身上,落在一城之主上。
鹿游原眼皮跳了跳,开口了,“待会儿再出去,别扰了那位大人的心情。”
鹿幼薇眼前还布满方才那道剑的剑光,恍惚道,“父亲,是哪位大人?”
万素谋原本像滩水似的淌在地上,忽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追了出去。
他们方方走出封隆镇,万素谋却阴魂不散地飞身跟了上来。
步月龄抬头看他,见万素谋心绪都乱了,他原本生的就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经过这几日纷乱,狼狈极了,一张俊脸更是如丧考妣。
不知道是不是步月龄的错觉,他隐约见到这人眼底一片清光。
“大人,”万素谋声声哽咽,一双眼睛通红,“我不服!”
他低头,耳边精致的鬓发沾了碎碎的血,“是,我为人急公近利心术不正,我自己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您何必这样来戏弄——”
步月龄又回头,见相易理都没理他,兀自向前走。
万素谋听不到,他听到了。
他道,“牛逼,这都能扯到我身上,关我屁事哦。”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回了春江花月夜,步月龄才闷闷道。
“你的伤……”
相易低头,仿佛才忆起自己有伤,挑眉道,“哦,小伤而已,我往后退了,只切到了一点点,看着吓人而已。”
步月龄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如海般沉着,相易吓了一跳,又想起这小子一路好像都在看着他。
相大仙一琢磨,得,肯定是被吓到了。
步月龄年岁小,不过十五六岁,又矮他半头,相易顺着手就摸上了他那头微微卷的乌发,怪软和的。
他还迟疑了一下,想着这小狗不会又咬人吧。
不过好在这次步月龄什么也没说,仰着那双清透了的青色眸子看他。
双生契嘛,怕他死了。
相易想了想,祸害遗千年,搞几把笑,老子会死?
“死不了,”他隔着青面獠牙冲他扬了扬下巴,“无论是天地绝渊还是十八层地狱,哪一处我相某人没走过,这算个毛啊。”
完了觉得不够体贴,又揉了揉这小狗的毛。
步月龄只觉得头顶耳边一酥,隔着手指,闻到一阵淡淡的桂香。
“你且要知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步月龄猛地又垂下了眼睛,一只手攥上了他的衣襟。
相易,“?”
要咬人了不是?
娘欸,不碰了就是了嘛,凶得那么一批干嘛。
好在并没有。
那只手慢慢松开衣襟,顺着衣摆向上攀爬,穿过肩膀、领口、锁骨、脖颈、下巴。
碰上了那张青面獠牙的边儿。
步月龄道,“我——”
“相王八!你终于回来了啊!”
伴随一声哭天抢地,步月龄手一颤,触了电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只见春楼大门刷得一开,一只黑不隆冬的玩意儿猛得抱上了相易的大腿。
“王八蛋,你把我关了七百年,现在我谁都打不过了,连城边灶头鬼都能骂我狗几把不是了呜呜你赔我!”
什么玩意儿?
相易动了动腿,愣是撇不开这泥似的玩意儿。
宦青揉着太阳穴跟着出来,“你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了?”
步月龄顺着看去,见是肤白貌美的小孩,七八来岁,头上绑俩小辫,穿着一身黑衣服,一双眼瞳大得跟猫眼似的,煞是可怜。
但凡是个人,都忍不住生出两分怜爱来。
唯有相大仙真自我本色,“滚你妈,离我远点。”
“不滚,”那小孩哭了吧唧,“王八蛋,把黄泉引路蝶还给我!”
相大仙开始抖腿。
这小孩也是真功夫,这样都不散掉,一双手扒拉着跟个黏糕似的。
“嘿,”相易气笑了,“我还弄不死你了?”
小孩哭得娘了吧唧的,“那你就收留我嘛。”
宦青接管春江花月夜的春楼以来,这最上面的一层是不让人上来的,平日里有什么响动也没人敢上来,但是兀然多了个孩子,很是煞风月,不少姑娘都提起精神往这边看过来,好碎碎嘴皮子。
那小孩儿一看人多了,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一声“爹”贯穿云霄。
相易脸都黑了,爹你妈,千把来岁的玩意儿还要不要脸了?
宦青翻了个白眼,头疼。
步月龄脸色一白,甩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