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咸话刚一落下,一旁的朱符(毛遂),便看到吕布一脸错愕,隐隐还带着一丝怒色。朱符不由苦笑着摇摇头,觉得何咸太咋咋呼呼,药下得也有点重了。故而,朱符这时不由主动唱起了红脸,安抚吕布道:“吕中郎无须惊骇,我家主公不过急人之所急,担忧吕中郎性命,所以出言便急迫了一些。”说罢这句,朱符也知自己不能乱了何咸的思路,又转口说道
:“然则如今多事之秋,吕中郎一切还是要小心为上啊.”
被何咸一番震喝,又让朱符这么神神叨叨地提醒了一番。吕布纵然再打定主意不想听,可事关自己的生死性命,谁又能不在乎?
由此,吕布不快地放下酒樽,面色阴鸷地低沉言道:“何校尉,吕某前来不是让你消遣的。若说不出一番理由来,休怪吕某无礼!”这种话对于何咸来说实在都有些免疫了,故而,何咸都能十分平静地坐下来。然后再落寞了叹了一口气,才开口向吕布问道:“吕兄,世事都是谋己难,谋人易。纵然吕兄看不到自身凶险,总能看出董公对
在下屡次欲杀之而后快吧?”这一问一下拉近了与吕布的距离,也让吕布好奇心大起,点头应道:“何校尉乃故大将军在之子,毫不夸张地说,董公就是踩着故大将军的尸体,才火中取栗谋得了今日地位。对于何家,董公自然需斩草除
根,如此才会令世人知何人乃当今执牛耳者。故此,何校尉说是董公眼中钉、肉中刺,亦不为过。”说到这里,吕布也惋惜地看了何咸一眼,又道:“虽说何公子几番谋策,已然成为董公麾下不可或缺之人。然疏不间亲,何校尉对于董公来说,终究是个外人。以董公那等予取予求、唯我独尊的性子,恐公
子一日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听吕布竟然能说出这些,何咸不由对这位被世人误解的武夫都看了两眼。不过,也就是两眼之后,何咸便又冷笑道:“吕兄既能看出在下困局,难道便不曾回首自顾,想想兄长在董公麾下的境况?”看着何咸那冰冷的眼神,吕布举着酒樽的手不由久久停在了半空。何咸说的不错,世人都是谋人容易算己难,可现在经何咸这么一提醒,吕布便不由想到何咸在董卓这里如临深渊,那他自己又何曾不是踩
着钢丝在跳舞?
何咸是故大将军何进的儿子,可他吕布也曾是并州刺史丁原的部下,而他投靠董卓时,更是采用了杀旧主这种为世人唾弃的方式。
那个时候,吕布不过丁原麾下的一名行军主簿,眼界还未打开。不管是为了金珠良马,还是所谓的大义大局,他终究做出了弑主的举动。
那样的举动,当时吕布并未多想。可现在他投身董卓麾下,屡屡被凉州将校排挤,又被董卓多次呵斥,他才深切感悟到了那等劣迹加身的后果。
更不要说,盗取皇陵宝藏一事,吕布也看出了一些苗头儿:这等注定遗臭万年的破事儿,为何董卓不让麾下那些多的心腹爱将来做,偏偏选择了自己?
当然,吕布至今还不知道,盗取皇陵一事,就是何咸坑了他——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明白这种脏活儿,董卓必然还是会交给他的。
因为,董卓必然想过,自己既然能杀了丁原,也一定会杀了他董卓。对付这样的手下,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弄臭他的名声,令其无路可退,只能一门心思地攀附在他董卓门下。
一想到这里,吕布不由感到芒刺在背,细密的冷汗不由从身体百骸处沁了出来。
他干涩地咽了一口唾沫,随后赶忙喝了一口酒,才佯装镇定道:“贤弟无须这般恫疑虚喝,如今乃多事之秋,正是董公用人之际。吕某只需戮力讨贼、效忠董公,必然会得董公信任。”
这样的话,何咸都懒得搭腔,只是嘿嘿冷笑一声便自顾自饮酒。甚至一旁的朱符也摇了摇头,看着吕布完全一副怜悯的目光。唯有朱儁,愣愣看了一阵自己眼前那脱胎换骨的儿子后,才忽然颇有感叹地幽幽说了一句:“君疑臣则诛,臣疑君则反。若臣疑于君而不反,复为君疑而诛之;若君疑于臣而不诛,则复疑于君而必反!吕中
郎,你以为猜疑这种事儿,是你视而不见便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