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踞在主位上的董卓,一双眼睛阴沉而冷漠。但若是有人仔细观瞧,便可看出他眼窝深处,流转着一丝不忿的纠结——此时的他,真不知究竟该以何等态度对待这个何咸。
既怕自己骄横凶戾,吓得这屠户子不敢开口;又怕自己一旦放下威势后,会令这何家子不知天高地厚。一时间,这位纵横西北的凶悍野狼,也觉得很委屈憋闷:毕竟,若在边塞之地,如何咸这种家伙,他董卓说杀早就杀了,根本无需如此。
好在一看到何咸那畏头畏尾的模样,董卓那纠结的心忽然便放松了。此时的何咸,举止神态就好似受了天大委屈却又无可奈何的小媳妇儿一样,那等比董卓更纠结的姿态,令董卓一看到,心中不由便止不住想笑。
还未开口,何咸主动就拜倒在了堂下,用一种异样尴尬的声调施礼道:“属下拜见董公。”
“哼!”虽然心中的怒气在看到何咸的时候就已经消了一半,但听着何咸那不情不愿的语调,董卓还是没给何咸好脸色看:“悉文,此番去而复返,究竟所为何事?”
“属下,属下……”何咸扭捏了片刻,随后才一咬牙道:“属下此番前来,是来向董公请罪的。”
“哦?”董卓这下有些发愣了,不由开口问道:“你何罪之有?”
“属下对董校尉所为,实乃深恶痛绝。然回到府中之后,想到董校尉毕竟乃董家人,属下与董校尉为敌,便是与董公为敌。故而……”说到这里,何咸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一脸董卓脸色后,才又继续说道:“故而属下怕董公一怒之下,将小人处斩,小人在府中惊惧莫名,思来想去便来向董公求情了。”
这话一出口,非但主位上董卓一脸诧异,就连一旁的李儒和田仪都憋得差不多要笑出来:这何咸究竟在搞什么鬼,如何直白的话语,也太……耿直了些吧?
无语的董卓停顿了足有两息的时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怒道:“混账!老夫在你眼中,便是那等是非不分、公报私仇之人?”
“当然……”何咸脱口而出,可瞬间反应过来后,又急忙改口道:“当然不是!董公威名赫赫、龙行虎步,正乃予杀予夺之人……不对,属下的意思是董公威名播于海内,谁人敢杵逆?也不对,属下的意思其实是……”
“够了!”董卓这时都被何咸给气晕了,不过,经何咸这么无厘头的一搞,蓦然间他倒发现自己对这个屠户子真没什么杀机了。想着何咸也算有趣之人,不由便逗着他来了一句道:“你既然前来求情,难道就这般空口白牙前来?”
董卓本也是喜怒由心之人,这句话其实不过无心之言,根本也没想着何咸能说出什么来。然而,就当他准备再训斥勉励何咸两句,便让他回去时。却见何咸猛然抬头,用异常凝重而认真的声音说道:“为求董公赦免,属下特意带来了四十万斤黄金。”
“四十万斤黄金……”董卓脸上那刚刚准备绽放出的笑意,立时凝固了。陡然间他豁然起身,抽出腰间利剑喝道:“何咸,你莫非以为老夫整日无所事事,需要你来这般消遣不成?”
“董公息怒!”何咸慌忙将头伏在地上,声音惶恐:“属下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同董公说笑。”
“混账!”
董卓勃然大怒,大步走向堂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何咸。看样子,他真有可能就此一剑斩了何咸。
然而,就在这一刻,蹙眉沉思的李儒也忍不住开口了:“悉文,董公如今执掌朝堂,公事繁重,你岂可如此大放厥词?”
“郎中令明鉴,属下在府中校对良久,若未有确实证据,岂敢拿项上人头前来戏弄董公?”
“校对良久?”这个词令李儒蓦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失口言道:“你所说那四十万斤黄金,莫非是指?”后面那四个字实在太过大逆不道,以如今董卓尚未一手遮天的权势,使得李儒还不敢轻易诉诸口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