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萱大长公主过世后, 高驸马带着两个儿子迁居‘高府’, 高府所在的地段、所占的规模, 虽远远比不上以前的公主府, 但也在繁华向荣之地, 门梁高耸, 屋檐飞卷, 自有一派气势非凡,这栋院子是给高宝玉置办
的,足可见仪萱大长公主有多疼这个老来子。
“爹, 我想和离,请您成全。”高妙妙直挺挺地跪在高驸马腿边,面色决然。
各处门窗紧闭, 服侍的下人也全部远远退下, 屋子里只有高驸马和高妙妙两个人,闻听女儿的出格请求, 高驸马倒没大发雷霆, 他只弯腰伸手, 要扶小女儿起身:“来, 妙妙,别跪着, 你先起来, 有话慢慢
说。”
经过次女出墙、老妻猝死事件后, 高驸马的心里承受能力,实可谓刷刷刷的攀高了好几个等级, 是以,当小女儿说想和离时,他虽然有点惊讶意外,但还不至于火冒三丈到一蹦三尺高。
高妙妙陡然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母亲虽然不曾亏待过她,但在母亲眼里,她上比不过姐姐,下比不过弟弟,属于可有可无的一个存在,只有父亲不偏心,叫她知道被疼爱被在意的感觉,她说出这么离谱的话,父亲还能神
态温和的待她,这一刻,心里积攒的无数委屈,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爹……”
高妙妙哀哀的哭起来,她何曾想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逼不得已了:“……我不想在董家过了,是我傻,总以为顺着婆婆,就能叫她喜欢我,是我瞎眼,总以为相公能敬我护我……爹,您要是还有一
点点疼女儿,就答应女儿吧,和离之后,我不会住家里,我会去京外的庄子上,不会烦扰到您的……”
小女儿哭得泪流满面,高驸马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女儿会在夫家被轻瞧,不过是他这个当爹的无能,更兼因她姐姐的糟心事,还累得她没了孩子,对这个亏欠良多的女儿,高驸马自然心有怜悯:“你不
想留在董家,爹也不是不能答应,可你还年轻,下半辈子要如何过?”
女儿若是和离,他实在不敢保证,能给她再找一门合适的姻缘,门第好些的人家,大概不会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没什么家底的门户,女儿纵算再嫁,也不一定就能过的舒心。
“爹权当女儿死了男人,就此守寡一辈子吧。”高妙妙清丽的面孔上,泪渍未干,“只要女儿孤老的时候,弟弟能与我安葬后事,女儿就别无所求了。”
闻言,高驸马面露怒容道:“胡说什么!你就算以后不再嫁人,自有你弟弟的子孙奉养,什么孤老不孤老的。”
“女儿任性,若是与董家和离,势必又要影响家里的名声,只要爹爹不怪罪女儿,女儿就心满意足了。”高妙妙俯下|身子,冲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高驸马苦笑着叹气道:“反正家里的名声,早就被你二姐败光了,高家再出一个和离的女儿,不过是债多不愁罢了,就是……”高驸马略顿一顿,才又道,“你与致远毕竟是圣旨赐婚,爹只怕有心叫你和
离,也不一定能办得成。”
“圣旨赐婚的事儿,公主表妹答应会帮我,只要爹爹同意,女儿就没有后顾之忧了。”高妙妙回道。
良久,高驸马终于颔首点头:“傻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爹爹没本事,不能为你撑腰做主,你回家里来也好,省得再看别人的脸色,家里也不短你一张嘴,先跳出火坑再说,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
离了高府后,高妙妙并没有回镇国公府,而是又驱车去了昭阳长公主府。
高妙妙抱着粉雕玉琢的满满小朋友,眸光里满是悲伤的温柔,她低头亲了亲乖静可爱的小女孩,轻声道:“扇扇,我想通了,我不再和董致远过下去了。”
在这个时代,女子敢主动提出和离,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气的事情,季子珊温声问道:“和家里打过招呼了么?”
“我爹那里,已经答应我了,至于董家那里,我今天回去就说。”和离走人的念头,高妙妙以前想都没有想过,可当这个想法冒出火星,并以燎原之势燃烧起来时,高妙妙忽然想开了。
与其留在董家受人作践,还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她的嫁妆虽不能与公主表妹相比,但只要合理支配用度,也差不多够她过一辈子了,就像她对她爹说的,她权当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别人能一个人过下去,她为什么不能呢。
高妙妙轻轻拍着坐在怀里的小女孩,目露怅然道:“当年,在我知道董家上门提亲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没有人知道,很久以前,她小小的心里就藏了一个人,他生得很俊美,文采又好,说
话的声音很好听,还会对她温柔的笑,“婚后,他对我说,他最喜欢的一句诗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为了这句话,不管他娘如何刁难我,我都默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