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妥欢帖木儿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手掌心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虚报战功的举动他可以理解,掩盖败绩的行为他也可以原谅,毕竟王师在最近一两年里连遭败绩,又刚刚炸开黄河淹死了许多老百姓,无论军心和民心都低落到了极点,非常需要用一系列大胜来鼓舞士气。
但私下跟朱屠户交换战俘这种事,却远远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谁给了脱脱这么大的权力?难道那些被擒获的著名贼头,不经自己御笔亲批,就可以随便赦免的么?如果连决定贼头们生死的权力,都归了脱脱。他这个丞相,和自己这个皇帝之间,到底还存在多少差别?
更何况换回来的俘虏当中,除了蔡子英这个废物进士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自己听都没听说过的小角色。身为臣子,战败了之后以身殉国,乃他们的本分。为什么要用傅友德这种远近闻名的大贼去赎?这,不是放虎归山又是什么?
“这些事情你又是听谁说得,还是朴不花么?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了一眼被吓得低头不语的奇氏,妥欢帖木儿咬住牙追问。
“臣妾,臣妾去南边做生意的族人,带回,带回了几张报纸!”既然药已经下足份量了,奇氏就果断地收起毒牙,“就是朝廷禁止传抄的那种小报,其中一份,上面写了双方走船换将的全部经过,还用木板雕了图,印在了报纸下面。”
“报纸?”闻听此言,妥欢帖木儿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报纸是脱脱没出征前,劝说他下令禁绝的。理由是朱屠户利用此物蛊惑人心,煽动汉人跟着他一道造反。当时他本着让脱脱放心出征的态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倒着往回推测,却赫然发现,原来脱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想着将前线的消息跟大都城隔离开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把报纸拿来朕看,让朴不花也一起来见朕。还有,阿鲁不花,你派几个人,宣哈麻、雪雪两个入宫见朕。无论他们兄弟是否睡下了,都给朕宣进宫来!”
“是!皇上!”
“末将遵命!”二皇后奇氏和怯薛千夫长阿鲁不花先后答应着,小跑着退下。片刻之后,高丽太监,荣禄大夫朴不花抱着一大摞印满了字的皮纸,气喘吁吁地在门口高喊,“报,陛下,老奴奉命给您送报纸来了。”
“滚进来!”妥欢帖木儿跟朴不花也算自幼相交,看他故意弄出来的一脸油汗,火气先消了一小半儿,“你个杀千刀的狗贼,居然敢私藏报纸,朕今天一定要亲手剥了你的皮!”
“陛下饶命!”朴不花一个跟头扑进寝殿,肥胖的身体被门槛一绊,借着惯性像球一样滚到了妥欢帖木儿脚边儿上,“陛下,请念在老奴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饶恕老奴这次。老奴下辈子一定还做个阉人,报答您的大恩!”
“美死你!”妥欢帖木儿抬起腿,冲着朴不花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然后沉声吩咐,“别装了,你再装,朕这次也不会饶了你。赶紧滚起来,把报纸上有用的内容,一一指给朕看!”
“唉,唉!”朴不花撅着肥肥的大屁股,向前爬了几步。然后利落地在报纸当中翻出最重要的那份,“陛下请看,就是这张。老奴,老奴不是有意违抗您的圣旨。老奴,老奴的确是怕耽误了国事,所以,所以才冒死让他们买了这张回来!”
“闭嘴,朕自己看!”妥欢帖木儿一把夺过报纸,目光快速在上面扫动。
对于朱屠户那边印制的报纸,在朝廷下令禁绝之前,他自己其实也没少看。上面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信口胡说,但仔细一琢磨,却未必没有道理。特别是关于天文、地理和历法方面的内容,连司天监大食人看了,都觉得深有启发。甚至还固执地认为,朱屠户那边,一定是造出了某种新的观星工具,希望朝廷能想办法偷偷买几台回来使用。
妥欢帖木儿本身就是个制器高手,难免被说得心痒。但偷偷派人去购买“神器”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脱脱已经下令封锁了黄河上的全部渡口。所以只能暂且将计划搁置,等到平叛之战打出个结果来再行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