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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警讯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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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警讯(下)

“好一幅奇联。”章溢和宋克二人大声夸赞,双手将腰牌捧在胸口,恭恭敬敬地朝徐洪三施礼,“谨受教,我二人定会牢记于心。”

对联所用文字非常浅显,严格來说,平仄也不算工整,但所表露出來的浩然正气,却一下子就打在了二人的心里头,要知道,儒家学派,一直推崇的就是天下为公,而越到后世,特别是宋儒理学之后,越强调“存天理,灭人欲”,虽然儒林人物当了官员之后,沒有几个能洁身自好者,但骨子里头,他们却从沒认同过贪污受贿有道理,更不认同蒙元治下那种,手中稍有点儿权力就变着法子捞钱的行为。

章溢和宋克两人都沒做过蒙元的官儿,所以对廉洁奉公的要求,沒有任何抵触情绪,而既然冒险过江來投身于扬州,与贪生怕死四个字,更是毫无联系,因此确徐洪三不是刻意针对自己之后,立刻就接纳了此人的好意。

而反观徐洪三,见章溢和宋克如此谦逊有礼,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來,摆了摆手,讪讪地说道,“两位大人言重了,徐某连大字都沒识得多少,徐某哪有资格教育人,只是,只是觉得,两位大人都是有本事的,可别受了蒙元那边习惯的影响,不小心毁了自家前程,否则,真是,真是可惜得了。”

“徐将军提醒得好,我二人出來乍到,对咱们这边两眼一抹黑,今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地方,还请徐将军多多赐教。”章溢和宋克两人想了想,继续笑着回应。

“这,这”徐洪三脸色愈发尴尬,摆着手,半晌说出來话來。

“行了,你们三个就别客气了,今后打交道的日子长着呢。”知府罗本见了,主动替三人化解尴尬,“走,先把东西放屋子里去,仲温兄,让我看看你钥匙的号码,嗯,丙17号,就是前面那个院子了,先把东西都放你家,等晚上回來咱们再仔细收拾。”

“好。”宋克爽利地答应,拎起钥匙走向前方的标记着丙17字样的院落,先用钥匙开了大门上的锁,然后请众人入内,再把正对着大门的二层小楼门打开,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放进了屋子里。

“一楼墙角处有个铁柜子,是给诸位放重要物件的。”罗本指了指墙角处一个笨重的铁家伙,小声介绍,“两位的告身可以锁在里边,腰牌得随身带着,后面有个环,可以穿上绳子系在贴身衣袋中,以备出入重要部门时,供警卫人员检查,其他,随便放就行,这一带有专门的退役老兵组织的巡逻队,每格一刻钟左右便过來一趟,等闲蟊贼很难混进來。”

“多谢清源兄提醒。”章溢和宋克两个,一边道着谢,一边按照罗本的指点,将东西收拾好,然后走到里间,换上了刚刚发下來的武将常服,重新把自己整饬了一番,大步出门。

他们两个年龄都不算太大,个子在江南人中,也算比较出挑的,因此换上了朱重九根据记忆里作训迷彩篡改來的制服,倒也显得挺拔精干,只是对于众多木头扣子和口袋觉得很不适应,手指捏捏摸摸,眼睛里充满了困惑。

“行军作战,难免要舞刀弄枪,所以袖子短一些,反而利落。”知府罗本一边起身带领大伙朝外边走,一边笑着解释,“这上面的两个衣服口袋,是装记事本和炭条用的,临时想起什么事情來,或者接到命令怕记不住,直接拿出炭条,就能记在纸上,如果是在家中,就沒必要用炭条了,毛笔或者大食人传过來的天鹅笔。”

“炭条。”宋克皱着眉头追问了一句。

“就是把木柴烧黑了,然后削尖成小棍子,在纸上也能写字,不过硬得厉害,丝毫体现不出书法造诣。”罗本看了他一眼,非常耐心地解释,“大伙都不太爱用,但这东西实在简单方便,不怕写出來的字无法尽快干掉。”

“那天鹅笔呢,又是什么东西。”章溢想了想,继续刨根究底。

“是用天鹅翅膀上的大毛,修剪出來的笔,沾一种比较稀的墨汁來写字,字迹很细,一小张纸上,就可以写几百字。”罗本笑了笑,继续解释,“是由大食人那边传过來的,沾一次墨汁,可以连续写小半页纸,干得也快,咱们总管府以前誊抄公文的时候,经常用这种笔,不过最近用得也少了,大总管找黄主事帮他做出了一批全钢的笔头,安装在木柄上,可以跟毛笔一样书写,并且能存住很多墨汁,字迹也和天鹅笔写出來一样清晰,就等工坊里边把制造这种笔头的机器弄出來,就能大批地制造,然后交给商号发卖,是个人,如果喜欢就能买一支用。”

“这花样可真够多的。”章溢沒想到一支写字的笔,也能弄出如此多讲究來,笑着摇头。

“这才哪到哪,比这复杂的,有的是。”罗本想了想,笑着反驳,“比如你衣服上的扣子吧,原來咱们都是用丝绦打结,现在,有木制的,有贝壳磨制的,还有石头做的,最名贵的,则是那种玻璃制的,晶莹剔透,颗颗都像和田玉一般,形状也各式各样,圆的,方的,菱角状的,甚至蝴蝶翅膀状的,花样百出,如今扬州城里的殷实人家,谁家女眷沒几件用了玻璃扣子的衣服,都不好出门走亲戚。”

“噢。”章溢和宋克两个抬起胳膊來,仔细端详,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沒必要如此浪费功夫和材料,罗本却继续笑着摇头,指着二人衣袖口后面的三颗扣子,继续指点道,“二位还别觉得多余,每个扣子,都有其用场,前面扣衣服的罗某就不啰嗦了,谁都知道是干什么的,而这三粒扣子,二位知道起什么作用么。”

“不知道。”章溢和宋克老老实实地摇头。

“你抬起衣袖擦一下汗试试。”罗本促狭的笑了笑,低声提议。

二人闻言举袖,刚好把扣子贴到了脑门儿上,立刻大笑起來,摇着头道,“好你个清源兄,我等还以为你是个厚道的,居然也学会了捉弄人。”

笑过之后,又忍不住摇着头道,“如此奇思妙想,也就是扬州这里才能看到,换做别处,有个扣子用在前面就不错了,谁能想出这种花样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罗本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瞒二位,现在,罗某越來越觉得司马子长所言有道理了,东西多了,自然就能想出新花样來,要是用都不足用,谁还顾得上变换花样。”

“那是自然。”章溢和宋克异口同声的响应,心中立刻想起,昨晚酒宴间自家主公趁着醉意说出的话,‘大工业生产,必然会带來商品的繁荣,而商品充足了,功能上就会细化,人的创造欲望,也会成倍的提高’

一边将昨晚的记忆和眼前的事情对照,他们一边跳上马车,随着徐洪三和罗本的介绍,先后去了府学、工坊、商号等眼下淮扬系的重要部门,亲眼目睹了外界售价百贯的板甲,如何在水力锻锤下,几个呼吸间就被打出了毛坯,也亲眼目睹了水力三十二锭王氏大纺车,如何将成堆的棉花,转眼间纺成又细又长的白纱,然后又被徐洪三带到了靶场上,亲手体验了新式线膛火枪的巨大威力,当傍晚时分,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时,便再也生不起离去之念。

章溢的临时官邸就在宋克的隔壁,吃过亲兵从外边买回來的晚餐后,他沒有半点儿倦意,端着杯清茶,抬腿翻过矮墙,直接走进了宋克的宅院。

宋克也有一肚子话想跟人说,见到章溢到來,立刻主动迎到了房门口,“三益兄,小弟正要翻墙去找你,今日所见所闻,令小弟好生感慨,如果三益兄不嫌累的话,趁此时候,小弟想跟兄长好好聊一聊,今后你我二人在扬州城里,如何立身行事,也好有个章程。”

“那是自然,章某恰有此意。”章溢想都不想,笑着答应。

“伯温兄可惜了。”宋克立刻关上门,一边将章溢朝桌案边让,一边叹息着感慨。

“的确可惜了,他做决定太仓促了,至少,该如你我今天一样,先在工坊里边转上几圈,然后再选择去留。”章溢想了想,也是感慨万千。

就在昨天这个时候,他还被刘伯温说得举棋不定,而今天,却发现自己昨天差一点儿就被刘基拉着做了井底之蛙,不觉好生后怕。

刘伯温只看到了淮扬三地,对周围诸侯的掠夺,却沒看到,这些财富集中到淮扬之后,发挥了十倍百倍的作用,像捏泥巴一样打造铁甲,把成堆的棉花在顷刻间变成纱锭,像刨木头一样造大炮,这样的淮扬,怎么可能再被人征服,如果将其模式推广的全国,这样的华夏,怎么可能再沦陷于连铁都不会打的异族之手。

“工业化,昨天你我二人只听了个新鲜,今天唉。”宋克沉默了片刻,继续长长地叹气,“说实话,看着一门火炮,转眼间就从那个镗床上被抬下來,我当时眼睛揉了无数次眼睛,照这个造法,只要铜料供得上,恐怕一月之内,千门火炮也唾手可得。”

“是啊,千门火炮,可叹刘基,还以为朱重八前途远大。”章溢想了想,继续大声感慨,为刘基的有眼无珠,也为天下其他诸侯早已注定的命运,上千门火炮同时发射,其威力,恐怕连一座山都给削平了,这世界上有哪支兵马,能挡得住淮安军的倾力一击。

“还有那火枪,虽然装填起來麻烦些,但只要是个肯用心的,哪怕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练上两三个月,也能不亚于一个神箭手。”

“三个月,新兵足以成伍,半年,则足以成为野战之军。”不愧是章溢,一眼就看出了火器的优势所在,“而一个神箭手,少说也得三年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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