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宁才不理会他的冷脸,嬉皮笑脸的走过去小拳头捶在他手臂上,献殷勤道:“爷,我这也是在帮您,先把衣服做出来探探市场,而且最后不要便宜了爷,内务府没少把我设计的款式拿去用吧?”内务府就是皇宫一大家子的总管,涉及到方方面面包括开铺子赚钱。
四爷绷不住脸了,敲了她额头一下,没好气道:“你当爷不知道你拿汗阿妈的名头来做生意?不然你那些款式稀奇古怪的祝融衣能卖出去?”若不是手下有人说,四爷都不敢相信有人敢拿着汗阿玛的名头做生意,若不是最后查出那家铺子挂在她名下,四爷早就派人抄了。
敏宁捂着额头,辩驳,“人家那叫做顺势而为!爷要想让人顺利接受羽绒服,那总得先让人知道这衣服的好处?既然皇上把这件事交给您,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是祝融衣!”四爷帮她纠正,然后道:“自然是先派人在京城收集鸭鹅的羽绒,做成衣服后放在内务府名下的铺子里卖。”
“那若是我没先开头卖过,别人看到这种样式古怪的衣服会买吗?”
当然不会买,若是没有认识到这种衣服的好处,四爷自己都不会看一眼。
他若有所思,不过还是反驳,“款式是怪异了一点,但可以改成旗服。”
“行,当然也可以。”敏宁不置可否,然后又问了一句。“那这种衣服卖给谁呢?”
“当然是百姓……”话一出口,四爷就醒悟过来,祝融衣一开始的价位就不是百姓能够买得起的。
敏宁一点都不意外,继续道:“是那些有钱人对不对?但是有钱人家里都有做针线的仆人,谁会从外面买衣服?”随后她判定,“若是按照爷之前的方法,羽绒服就算做出来,放在铺子里也无人问津。”
四爷又忍不住问她,“那爷就下命令令百官买呢?”他有皇命在身,完全可以特例特办?
敏宁当即笑了,“爷,您是想强按着牛低头喝水?”
皇帝都办不到的事,她很难相信是四爷能办到,她婉言道:“爷,有时候好心也会办坏事的。”
四爷用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头一次发现自己女人在经商方面有着非寻常人的能力。
“那你说说,爷该怎么办?”
敏宁侃侃而谈,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彩,“爷,人都有独立思想,不可能你说什么他就完全照着你的意思办,就像孩子也不是父母的提线玩偶,不然也就不会有阳奉阴违这个成语了。人都有逆反心理,你越这样强求一个人做一这件事,即使对方表面接受了但心里肯定抗拒着。就像你之前说的下令百官买衣服,或许百官会屈服在您的强势之下,但衣服买回去了呢?肯定不是供起来,就是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见四爷皱眉,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全部,总有一部分人肯定是这样处理。您看,您的原意是让这些人感受到这种衣服的好处,但因为强硬让别人接受,就算别人认识到羽绒服的好处,可能还是会蹦出来跟您唱反调,甚至跟皇上弹劾您,说您以权谋私……”
四爷脸色凝重起来,不是一定而是肯定,就算是现在,时不时都有御史弹劾他。他果真强硬的让百官买祝融衣,那些上蹦下跳刷存在感的御史,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甚至有可能汗阿玛也抵挡不了朝中的压力惩罚他,他受到惩罚倒没关系,怕就怕关系到百姓生存的祝融衣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给毁了。
只要稍微流传出一些流言,人人都会畏祝融衣如虎,甚至出现宁愿冻死也不愿意穿祝融衣的情况。
“你说的好办法就是打着汗阿玛的名义卖祝融衣?”四爷紧蹙的眉头稍缓,凝神问她。
敏宁像是受到冤屈一般,委屈道:“爷,我发誓,我绝对没打着皇上的名头卖羽绒服。”
四爷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
敏宁心虚道:“好吧,我只是在信中稍微跟哥哥提了一下,说是有人在乾清宫看见皇上穿过羽绒服。”对于敏行自然是她说什么他就照办,若这是事交给安父,肯定君大于天,绝对不敢做这种事。
敏宁也交代敏行别把这事告诉阿玛,所以安父见识到羽绒服的好处后,也没怀疑衣服一下子就卖完了,还嫌赚到的银子少,特意给敏宁添了些赶紧送进宫里。
四爷仍然心惊她的胆大妄为,幸好他帮她将这件事情抹平了,让人查不出这个流言的源头,只以为是宫中泄露了消息,不然他还真保不住她!
“这可是犯上之罪,下次你再做爷可保不住你和你家人!”四爷将手背在身后,冷着脸对她。
“没那么严重吧?”敏宁先是不以为意,看见四爷一脸凝重的表情,她当即想到这是个君权社会,君辱臣死的年代,拿皇帝的名声做噱头,简直跟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敏宁后知后觉想到后果,脸色刷白下来。
她这段日子被四爷宠得有些得意忘形,原先明明循规蹈矩遵从着这个世界的规则,怎么这回却昏了头,不知不觉踩到雷区?
“爷,我不是故意的?”敏宁吓得簌簌发抖,眼眶中的泪珠大滴大滴往下落。
四爷把人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哄道:“别怕别怕,爷已经帮你将这件事的尾巴抹去,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敏宁埋头在他胸前,身体因害怕还在发抖。
四爷既心疼又觉得该给她这个教训,免得真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不过,见她吓得跟个小兔子似的,还是难免有些心疼。这丫头平时就表现的与别的女人不同,有种发自内心的自信感,这是一种有别于她美貌的独特气质,是另一种美,四爷觉得就算她的容貌平凡,这种气质也能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敏宁躲在四爷胸口不肯抬头,她还在反思自己这些日子有没有做出其他出格的事。好在看来算去,也只有卖羽绒服打皇帝名头那件事,既然四爷说帮她抹平了,敏宁自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她抬头,依依不舍地将安父给她的那一千两银票拿给了四爷。
四爷哭笑不得,“这又是怎么了?”
敏宁不舍的看了一眼银票,然后一咬牙将银票塞到四爷胸口,“爷,这次赚到的银子都给你,是我的错,不该用皇上的名头来赚钱,这些不是我该得的,你拿去吧,是交给皇上还是拿去救济百姓都随你……”
咽了咽口水,她撕了一小块塞到嘴里嚼了嚼慢慢咽下去。
馒头是死面又酸又涩味道并不好,但安敏宁还是很珍惜,一小口一小口填着肚子。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最开始附身这个身体时,原身是生大病被主家发卖出去,就在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她穿过来了。
最初当安敏宁得知自己被卖给人伢子时是崩溃的,后来搜索记忆,才得知原身在四五岁时就被拐走,被卖给扬州一富商家做女儿后,她不由庆幸了下来。
若不是她穿过来病的浑浑噩噩被发卖出去,可能病好后就会被培养成瘦马。
能有资格被培养成扬州瘦马,从这就可以看出原身样貌还是很不错的,不过那场大病伤了根,再加上人伢子也没有尽心医治她,导致她病好后整个人都瘦的不成人形。
两年过去,就算病好,她也不敢吃饱,长期饥饿导致她面黄肌瘦,头发枯黄也不浓密,十二岁的大丫头看起来还不如平常人家十岁孩子高。
虽然丑了点,但安敏宁心安,总比养的太好被卖到那些火坑里强。
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是在古代逃奴根本不被当成人看,好点被人抓到卖到烟花之地,坏点直接被打死也没人管。
见识过几次人伢子的手段后,安敏宁就安份了下来,不再考虑逃跑,而是期盼着被卖到一户正经人家,安顿下来以后凭借她的本领总能给自己赎身。
前两年人伢子一直在扬州一带转悠,再加上安敏宁乖觉,自动照顾新来的年纪小的,人伢子也乐的多一个帮手,多留了她两年。
就在年初盐商给扬州城新来的巡盐御史林大人送了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作为礼物,这一下子惹恼了林夫人,林夫人一怒之下,下帖给知府大老爷,让其狠抓了一把扬州的风气。
导致人伢子的生意也不好做,尤其是年轻女孩,盐商不敢顶风作案,大量女孩在牙行也卖不出去,再加上几十张嘴一日要消耗不少粮食,像安敏宁这群年纪大点的女孩就被低价转让给了另一个人伢子,然后带到了京城。
安敏宁一直以为自己来到了清朝,毕竟男人后脑勺都是可笑的金钱鼠尾。在来京的路上从人伢子不停的埋怨声中她得知,要不是扬州巡盐御史夫人靠着娘家荣国府的势力向知府施压,这才导致他们不得不远走他乡时,安敏宁才恍然,这里不仅是清朝还有可能是红楼梦的世界。
清朝可没有荣国府一说。
就是猜到有可能是红楼梦的世界,安敏宁才在人伢子想要将她卖到水月庵时装病躲过了那一劫。
红楼梦中的水月庵可是风月庵,就算是她猜错了,但是从人伢子手中买女孩的庙庵总不是好去处。
正常的庵子会从人伢子手中买女孩吗?
因为她装病,少赚了一笔,人伢子一气之下饿了她一天,准备给她一点教训。
板车轱辘往前走,车上只剩下她一个,眼看人伢子看她的眼神不对,安敏宁就知道接下来,人伢子的耐心越来越少,有可能给她找的地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三月里寒风刺骨,安敏宁紧扣着身上的破袄子,努力不让身上仅有的暖意流失。
眼看板车走到一处繁华处停下,人伢子吁了一声安抚住骡子,让她下车。安敏宁下了车,一眼就看见了前方胡同里不少大门口挂着红灯笼,立时她不肯走了。
她前世研究过民俗文化,古代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自然了解,那门上挂着红灯笼的去处,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安敏宁知道自己这次是惹恼了人伢子,其他人早就被卖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囫囵枣儿。看来人伢子准备随便找个地儿将她处理了,就如同现代处理滞销产品一样,就算她像个豆芽一样头大身子细,看着磕掺一副卖不出去的样子,但是少收点钱总能卖出去。
这个地方就是娼门,这里只要是女人来者不拒,到了这里,就算是块豆腐,也能榨出点油水来。
人伢子催促着她赶紧走,安敏宁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恳求。
然而指望人伢子心软,还不如指望老天爷开眼,做人口买卖的人,心肠最硬不过了。
“快点,别耽搁了,我还要赶着回扬州,为了你已经在京城耽误了两天了!”人伢子一副不识好人心的模样,“我也算是给你找了个好归处,给这里的姑娘当丫鬟,以后尽管吃香喝辣。”
人伢子见安敏宁还是不动,有些恼了,转过来就要抓她的手。
安敏宁一把拍开人伢子的手,转身往后跑。她宁愿当逃奴,被抓到打死,也不要进那等地方。
“站住!”人伢子见人跑了,傻眼了,很快又反应过来,随即怒气上涌,追了上去。
要知道安敏宁一贯表现的很温顺,这让人伢子以为她逆来顺受。没想到会在这节骨眼上逃跑,虽然这小丫头也不值几个钱,但那也钱,谁会嫌钱扎手?
这个胡同弯非常多,不过白天清静,没多少人。安敏宁来到这个世界就没吃饱过,虽然刚吃了半个馒头但并不顶用,早就饿得脚都快站不稳。没跑多远,她就气喘吁吁,眼看就没力气了。
手扶在墙上,安敏宁弯下腰歇了会儿,回头看了下,人伢子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她一慌,蒙头往前跑,拐过弯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撞得她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你个死丫头,你竟然敢跑!”身后传来人伢子的怒斥声。
安敏宁心里一咯噔,慌忙抓着身边的衣服爬起来,恰好抓到对方拴在腰带上的麒麟玉佩。她心中一喜,紧紧抓住对方的衣服,“求求你,救救我!”
这种水头好的玉佩只有富贵人家才有,安敏宁知道要想逃过这一劫,只能抓住眼前这个人。
被安敏宁抓住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唇上是毛茸茸的青须,见自己衣服被个小丫头拉住,他蹙紧了眉,有些嫌弃的想要衣服从她手中抽出来。
然而安敏宁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抓着不放。
她怕这一放开,眼前逃生的希望就飞了。
两人正在僵持中,站在少年旁的青年笑着说,“我说四弟,哥哥这时不时打扰你了?原本还想请你见识一下汉人女子的柔美,没想到刚走到胡同口,就有人对你主动投怀送抱来了。”
这个时候人伢子也转过了弯追到了这里,就在他冲过来前,被旁边随从用刀挡住。
人伢子脸色煞白,整个人吓得站簌簌,脚一软利落地跪倒在地。“贵、贵人饶命!”
少年这时候将衣服从安敏宁手中拽出来,紧接着就有人将安敏宁捂嘴拉到一旁。
不理会大哥的揶揄,少年直接皱眉问人伢子,“你是何人,为何要追着这个小丫头跑?”
人伢子砰砰磕了两个头,顶着额头上可笑的灰迹,他身体抖得不行,颤着嗓音回答,“回、回贵人的话,这丫头是小、小人手下的奴婢,原、原已经讲好买家,谁知道半道上给她跑了。”
少年一听,瞅了那小丫头一眼。
安敏宁感觉到捂着她嘴的手松开,顾不得其他,跪下道:“这位少爷,你大慈大悲发发善心买下我吧,我不想被卖到娼门,求求您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