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被风吹得没有了方向,夏元明揉了揉被烟熏到的眼睛,嗓音有些颤抖着说道:“身体已经被架空了,撑不了多久了,我一个大男人,这辈子见识竟然不如这个乡野妇人,如果早点明白这生死离别多好……”
说完这些,夏元明久久也没有再言语……
这个话题,像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心中一阵抽痛,我回过头看着已经能独立将袜子清洗干净的秀秀,一时间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心痛……
等我再回过头时,夏元明就这么瘫坐在地上,仰起头,他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进了口中,在这明媚的阳光中,哭得不能自已,却没有一丝声响。
安沐陪着翠芳,坐在院子中,择着菜,而翠芳正在纳鞋底,今天我们依然吃火锅……
阳光下,翠芳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话,随性的笑着,整个小院在阳光中像一只绽放的花朵,我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又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很难将这明媚温柔的日子,与那随时可以夺走人性命的梦靥联想起来。
……
饭桌上,翠芳吃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安沐将自己煮好的玉米夹给她,她却舍不得吃似的,示意这是好东西,自己吃了没用,用筷子夹起来便要给安沐,可是干瘪的手悬在半空中又轻轻放下,然后埋头自己吃了起来。
片刻,等翠芳再抬起头时,干瘪的眼窝中已布满泪水,停留在浑浊的眼眶中打转。
安沐意识到翠芳心中的苦楚,起身用纸巾替她擦了起来……
待情绪控制住了,翠芳试探道:“阿明,那个……今晚我想去酒吧看你唱歌。”
夏元明埋头吃着盘子里的金针菇,一阵沉默,沉默代表他为难,在片刻之后,他终于说道:“不说你腿肿成这个样子,酒吧里那么多人,又有和上次一样,怎么办?你要听什么,我在家给你唱。”
“我就想听你六年前到俺们村唱大戏的歌曲……”
夏元明抬起头,将筷子朝桌子上一拍,训道:“能不能别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夏元明的情绪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正在专心吃饭的秀秀吓得一哆嗦,然后重心不稳,坐的塑料凳子朝后一倾斜,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
万幸的是,孩子的头落在了棉拖鞋上,并没有受伤,这事要是搁在其它孩子身上,早就哇哇大哭起来,钻进父母怀里撒娇了,可是秀秀并没有,她还没等我们搀扶,便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将筷子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又扶起塑料凳子,小跑着出门,在水池边踮起脚,冲起手来。
安沐跟着秀秀走到水池旁,拿起毛巾替秀秀将手擦干,又将筷子冲洗了一番,这才与秀秀一起回到屋内,又将她抱到了塑料凳子上。
秀秀并没有动筷子,而是转过头看了看夏元明,又看了看翠芳,在得到允许后,又继续吃了起来。
我有些看不过去,说道:“以后收收你脾气,看把孩子吓得。”
安沐跳跃性的带过我的话题,转而说道:“滕子酒吧下午没人,何必等到晚上人多嘈杂,我们干脆下午过去,让夏元明给翠芳姐来一场专属演唱会。”
我立马点头响应,然后推了推身旁的夏元明,就安沐的建议,示意他给个话。
夏元明仰起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后,艰难的说道:“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这时,坐在安沐身旁的翠芳,紧咬着嘴唇,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滴落,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愿意去了……
夏元明愣了一愣,这个不喜欢掉眼泪的男人,却再次撇过了头,我与他的位置,将这些看的清清楚楚,他伸手抹掉了眼里的泪水,低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执拗了,快点吃,吃完趁着天暖暖和和,我们抓紧过去。”
翠芳很倔,却经不住夏元明的一句低声安慰,为了下午保存体力,又强迫自己吃了几片菜叶和几片豆腐……
桌子上的菜肴很多,都是安沐询问过医生,才购买来的,像瘦肉、动物肝脏、鱼、鸭、蛋、豆制品、蘑菇等,翠芳都可以吃,但她似乎节俭惯了,将荤菜全部推给了秀秀,自己只吃青菜和豆腐。
热气腾腾的屋内,我却在这间风雨飘摇的屋内,隐约看到了那条幸福的河流……
……
我与安沐配合着,将餐具收拾完,然后由夏元明装进写着我们名字的塑料袋,分类储存好。
这时,在房间中收拾半天的翠芳也从房间中缓慢走出来,即便整个人精气神并不好,却依旧露出少女般的娇羞,红着脸问安沐这身衣服咋样?
若是在以前,她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定会遭人投来匪夷所思,甚至嘲笑她落伍,殊不知此刻翠芳的红绿搭配,在第68届戛纳电影节开幕红毯上,有人将她穿上了世界舞台。
安沐与我不约而同的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感叹,女人生来便爱俊俏,若不是病魔,谁愿意这般?
上车前,夏元明收拾着药物,安沐则慢慢扶着翠芳朝车上走,阳光下,我看到翠芳交给安沐一个小盒子,并附在她耳旁交代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