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又熟悉的风景,不断向后倒退,强烈的气流穿过指缝带来阵阵酥麻。贺子安失神的收回自己的手,关了车窗,双眉紧紧拧在一处。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眸子,此时像是蒙了灰,黯淡又浑浊。
一旁的贺子鸣注意到他的动作,迅速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新的手机卡,用手语告诉他:“实在放不下就联系她吧。”
薄薄的卡片冰凉贴在掌心,感觉却似握着烫手山芋,贺子安缓缓别过脸,再次望着窗外发呆……
昨夜决定转院后,贺子鸣用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这边的一切,只是医院方面未能按照预期,及时安排好病房和床位。一家人临时在上海五官科医院附近的酒店安顿下来,从容等待。
呆到周三,医院方面终于来了消息,贺子鸣二话不说立刻安排贺子安入院。此时贺子安耳道内出血流脓的情况,已经严重到打个喷嚏,都会有血水涌出,高烧一直反复。
主治医生简单给他做完处置,列出长长的检查单,要求每一项都重新检查一次。与在新港不同,此次的CT结果,发现耳道内的肿瘤直径,比在新港查到的足足小了一半。
贺子鸣不放心的提出重检,第二次依然如故。煎熬中捱过半个月,所有的检查结果统统出炉,多份检查均表明,贺子安的耳道内的肿瘤属良性,一个小小的手术即可切除,之前的化脓出血只是旧疾复发导致。
一场虚惊,重压心头的阴霾,如同清风缕缕来无影去无踪。贺子鸣忘形拥住还处于震惊状态的贺子安,喜极而泣。陈君萍夫妇俩执手相看,也禁不住泪雨滂沱。
唯独贺子安脸色如常,那双深邃明亮的眸子,看不到丝毫的喜悦之情……
入冬之后,雨水增多,一度炎热的气温也渐渐冷却下来。
舒珮盘完店里11月的账目,开车回新华小区吃午饭。家中照旧热闹,只是谁都没再问她,有没有找到对象,准备何时结婚。催婚的话听久了,冷不丁听不到,难免不适应。
放了包去厨房帮忙,舒传德絮絮叨叨,说郭月瑶又赚了许多了利息,这次连商铺也抵押了出去。舒珮仔细与他分析厉害,合计之下准备午饭时,一起劝说郭月瑶收手。
父女俩盘算好好,谁知郭月瑶牌桌一收,撂下一句输钱了不高兴,必须得吃顿好的便跟着牌搭子走了。舒珮挽留不住,陪着舒传德吃完,开车去了附近的银行网点。
存完房贷出来,天空阴沉沉的,还刮起了大风。回到车上,习惯性看了看设置成会议模式的手机,未读短信里有一条起名为大男孩的短信,内容很平常:上海要下雨了,今天的治疗很无趣。
这半个月来,两人从发错的短信开始,几乎每天都有联系,但又绝口不提各自的情况。纵然不愿意承认,但舒珮清楚自己为何还坚持在等,等有一天贺子安良心发现,肯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以往每天晚上睡前必定关闭的手机,自从那次在南苑听闻他已婚的真相,始终处于开机状态,可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短信。好像之前种种真的只是一场梦境,他从不曾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过……
回完短信,她开着车鬼使神差地去了趟弯月湖。荷塘的铁艺大门敞开着,将军叼着一只篮子,摇头晃脑的跟着徐姐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出门。
舒珮无意识地推门下去,幽幽的跟徐姐打招呼。将军见到她,立即像人一样站起来,滑稽的朝她点头。
“贺先生很久没来这边了。”徐姐尴尬的笑了笑,又说:“向先生最近工作很忙,也许久没来,舒小姐要进去坐坐吗?”
“不了,我来这边办点事,马上回市区。”舒珮伸手摸了摸将军的头,逃似的回到车上,迅速发动车子离开。
徐姐摇了摇头,回头去把大门锁了,带着将军往市场走去。
舒珮神思恍惚的回到悠然居的公寓楼下,刚熄火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方亦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甚至许下豪言壮语,和自己开夫妻店的男人。此刻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看着应该好几天没换,满脸憔悴之色。
下了中控锁,舒珮慢条斯理的拿出化妆镜补妆,偶尔眯眼窥他。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冷酷无情的一面。
“舒珮!”方亦然许是才看见她,猛的跑过来,伸手就去拽车门:“我不是来和你借钱的,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舒珮没动,亦没有开腔。
方亦然心中不忿,见状使劲拍了拍车门,低声哀求道:“舒珮,贺子安他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还认不清楚!”
“贺子安,子安……”舒珮喃喃重复了一遍那个刻入骨髓的熟悉名字,脸颊慢慢浮现清浅的梨涡,红唇轻启:“管太宽。”
方亦然的脸上的肌肉颤了颤,表情骤然变得狰狞:“看在我们曾经好过一场的份上,舒珮,我是真心的不想你一直被人蒙在鼓里!”
一、二、三……纤细白皙的食指落在手机屏幕上,轻触拨出键,110三个数字看着提神又醒脑。话说回来,税务局的办事效率好像太过蜗牛,舒珮降下一点车窗,脸上的笑容倏然放大:“真心能值得多少钱?就凭你也配和我提真心!”
话音落地,指尖感受到一丝微麻,耳边即传来接话员公式化的询问,舒珮微笑着说明自己的方位,以及遇到的麻烦,利落挂断,末了好整以暇的睨他。
方亦然怒不可遏,抬脚就要踹车。舒珮觉察他的意图,迅速倒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