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演接到周尽欢的邀约,心情很不错。
两人站在茶水间里。空间很小,怎么挪也挪不开多远的距离。宋演个子高,让周尽欢稍微有点压迫感。她低着头等着宋演的回复。
宋演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得知她的目的,嘴角微微上扬。听到日期的时候,他反复用手机check了几遍时间,又问周尽欢:“你确定周五晚上?你确定要在周五晚上约我?”
周尽欢被他几个问句问得有点懵了:“你周五晚上有安排?”
宋演直直盯着周尽欢,眼睛里仿佛有光:“没安排。”宋演笑眯眯的:“周尽欢,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高兴。”
宋演那天溢于言表的开心,直到周五周尽欢才搞清楚原因。要不是收到左衡娇的红包和父母的电话,她都要忘了自己过生日了。二十五岁以后周尽欢就不大爱过生日了,年龄到了一个数字,就不会希望它再涨了。
怪不得宋演反复问了她几遍。过生日约他吃饭,估计他已经脑补到停不下来了。虽然周尽欢也觉得有点不妥,但想到一个男人,根本没有告诉他,却能默默搞清楚她的生日,还放在心上,重点还是这么忙碌的一个男人。有这样的用心,已经挺值得感动了。
周五早上周尽欢循着生物钟准时起床。她咬着牙刷望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她粉黛未施,看上去略微有点憔悴。虽然用着昂贵的护肤品,却还是无法避免让年龄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迹。
有一天她还是会老吧,她会拎不动东西,会受不了踢被子的凉,会忍不了空荡荡的家,会害怕一个人生病的孤独。说到底,她不论多么倔强,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哭得时候也想要抱住谁,生病的时候也想依靠谁。
这么多年她跌跌撞撞一路过来,不过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更好的人。这个人也许就是宋演呢?她自己也不敢说不是,不是吗?
出门前,周尽欢把宋演送她的校徽找了出来,金色和红色相间的校徽,上面绘着周尽欢熟悉的那个标志,江北大学的标志。
那个校园里有很多她一辈子也舍不得丢掉的回忆,属于她,也属于宋演。宋演按照当年的方式,将校徽送给了她。明明没有解释什么,周尽欢却觉得有点眼热。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年,这一次真的能补回来吗?
周尽欢竟然没有什么底气。她小心翼翼把校徽收进了包里,想着晚上就告诉宋演她的决定——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周五对百货来说总是忙的。大家都是上了一周的班,周五到商场来也算是放松。说真的,周尽欢也是上班以后才感觉到购物可以疗伤和慰藉。
不管多么大的压力,来商场扫一圈,买点东西把心事分一分,总能觉得心情好很多。
做了百货以后,也渐渐摸到了大家的这个心理,并且觉得很有共鸣。自然会对症下药。周尽欢对于营运上面的直觉还是很准确的,所以不管是直接领导徐杏,还是霍期都对周尽欢的工作能力表示肯定。
周五,周尽欢是按点下班的,徐杏发现她过生日,没有让她留着加班。周尽欢对此还是很感激的。可惜的是约的人是宋演,作为手下的人周尽欢可以走,作为领导的宋演却不可以。周尽欢下班的时候,宋演给她发了条短信,说要她等半小时。
周尽欢想想半小时也不长,就直接下楼去逛逛了。
最近四户通久盛的客流量有明显的增加,几个活动慢慢打出了名气。虽然营业额没有涨很多,但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鼓励。
虽然下班了,周尽欢还是以工作的心态四处巡视。大概观察了一下每个专柜的情况,和各位柜员的问题,周尽欢对于工作上的问题有了一些新的想法。转了头准备回办公室,拿点资料回家看。
周尽欢没想到一回办公室,霍期居然安静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前。
霍期也是没想到周尽欢会回来,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你不是下班了吗?”
霍期的表情又落寞又惊喜,也带着几分秘密被人拆穿的尴尬,他的手有点不知所措地在自己西装外蹭了蹭,脸上有点不自然:“怎么又回来了?”
周尽欢一时也有点尴尬,结结巴巴的:“回来……拿点东西。”
霍期“哦”了一声,赶紧把位置给周尽欢让了出来。周尽欢到办公桌上收了收,把需要的几份文件放进了包里。
“你长得像你爸爸。”霍期的语气很温和。
周尽欢抬眼,看了一眼桌上的全家福,“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和霍期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都觉得有点纠结。
“对不起,擅自来你的办公室。”霍期说:“我本来以为你在的,没想到你按时下了班。”
“今天……有点事。”周尽欢拿好东西,站了起来。一站起来,就正好看见霍期有些落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刚一发现,他立刻就把目光收了回去。
看他那个样子,周尽欢有点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霍期强颜欢笑:“没事。”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一片死寂。周尽欢觉得有点尴尬,干干地说:“那我……先走了……”
“嗯。”
周尽欢转身。她能感觉到霍期的目光就在她身后,让她背脊有些僵硬。
就在她要出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听见霍期说:“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后一句,他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哽咽:“周尽欢,你可不可以陪陪我?”
说不上对霍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霍期就像周尽欢看过的言情小说的主角。温柔上进,有着坎坷的身世和敏感的内心。周尽欢在他面前总忍不住把自己代入女主角的角色,自以为是地认定自己可以拯救他。
就像男人对落难的女人会生出怜悯之意,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英雄一样,女人也会怜悯经历坎坷的男人,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港湾。
左衡娇从米特错维回来以后,过去一段时间,才真正对周尽欢敞开了心扉,谈及了那一段禁忌心动。她说:“当一个骄傲的男人在你面前显露出疲惫的时候,你的心早已无法抗拒他了。”
当时周尽欢并不懂左衡娇,如今她终于是明白了这句话的真实意义。
以骄傲为盔甲,那是周尽欢可以抵挡的,若以示弱为前驱,她必然溃败。
跟着霍期上车的时候,周尽欢内心是忐忑的。半路,霍期下车去买东西,周尽欢坐在车里等候。她看了一眼时间,有点担心宋演。
拨了好几遍宋演的手机都没人接,最后终于接通,确实总秘接的。
“宋总走得急,手机忘了拿,不过他倒是有问过一句你下班没有。”
挂断了电话,周尽欢觉得有些愧疚。她眉头挤成一团,不知道怎么处理眼下这种情况。她轻叹了一口气,一抬眼,霍期手上捧着一束花,正向这边走来。
霍期把花放在后座,也许是心情实在不好,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周尽欢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打扰他。
霍期的妈妈去世后,并没有下葬,而是一直放在殡仪馆的骨灰寄存处。霍期在那里为她买了一个位置,柜子外面贴着霍期妈妈的名字。
周尽欢对这地方自然是有些害怕,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霍期身旁。
这里原本只是供亲人祭拜一下就算的地方,没什么很大的空间,只能慰藉思念而已。霍期就那么呆呆傻傻站在那个冰冷冷的柜子前面。他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眼神里却全是悲恸。那种表情是本能,是装不出来的。
许久许久以后,霍期才回头,失魂落魄地对周尽欢说:“走吧。”
周尽欢觉得那一刻的霍期看上去像个孤魂野鬼,让她忍不住想要抓住他。仿佛不抓住他,他就会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