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岭反驳,“孩子性格不好,出现问题,我们做家长的想办法帮她矫正治疗,难道不对吗?”
杜若予问:“她什么问题?天天玩手机,不爱学习?”
“那些都有,做学生的有厌学症难道不该治?再说……再说……”周建岭又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不下去了。
杜若予皱眉,难得咄咄逼人,“再说什么?她还怎么了?”
周建岭撇过脸,杜若予的目光,让他对这问题更难以启齿。
正僵持,周家客厅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平头高壮,相貌平平,身穿黑衣黑短裤运动鞋的女孩闯到周建岭面前,张牙舞爪,大声嚷嚷,“有什么不敢说的?不就是嫌我丢人,把我当成怪胎了吗?你不敢说,我来替你说!”
她转向杜若予和方未艾,一张被晒黑的脸扭曲出古怪的线条,脖子上青筋凸浮,尽显狰狞,“老子是个女的,但老子也喜欢女的!所以他们把我当怪物!觉得我有病!我告诉你们!不管你们怎么打怎么骂,怎么折磨我,这玩意就是天生的,一辈子也改不了!你们害死了小泉,现在又想来害我!你们总有一天要遭报应!我呸!”
骂到最后,这十多岁的女孩子一口痰就吐在了方未艾的鞋子上,她双手挥舞着,拳头攥得死紧,像是准备着随时扑过来和人拼命。
那种恨夹杂了恐惧,非竖起全身的毛,才有胆魄与敌人一战。
方未艾也恼火起来,他从桌上抽来两张纸,俯身擦干净鞋面,克制着不发脾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周建岭跳起来,恼羞成怒地骂,“你妈妈都死了,你还说这种话!一个女孩子,说什么不嫁人不生孩子,你丢不丢人?”
“她死了活该!”
周建岭举起手就要甩她耳光,方未艾见状,忙拦住那父亲。
“干什么?当着我面还敢打孩子!”方未艾大气。
周建岭的肩膀顿时萎顿,他缩回手,瑟瑟地抱怨,“这不是气的吗……”
杜若予碰碰女孩的后背,“你就是周晓芸?”
“是!我就是!我不怕你们!你们别以为还能把我抓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杜若予明白了她的愤怒和恐惧,她露出个最温和的笑,柔声道:“你误会了,我姓杜,他姓方,我们不是受托于你父母,也和那个戒治中心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怕。”
周晓芸戒备地看着她,并未放下心防,“你们不是戒治中心的人?不是来绑我回去的?”
“当然不是。”杜若予又问:“小泉是谁?”
提到小泉,周建岭唉唉叹气,很是气恼,“要不是这个小泉,哪来这么多事!”
周晓芸横眉竖目,指着周建岭的鼻子骂,“不许你提小泉!你们有没有脸?你们没资格!”
杜若予把周晓芸拉到身边,“冷静点,好好说。”
周晓芸看她一眼,恨恨道:“小泉是我学校的学姐,大我两岁,我和她亲近,他们不乐意,就把我绑架到外地关起来,天天折磨我,我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回来,才知道因为这俩恶毒的老东西,逼得小泉自杀了!”
杜若予和方未艾惊讶地对视一眼。
“自杀了?”方未艾不确定地问。
周晓芸提起这事,刚刚的暴怒消弭无形,眼眶已经红了,“我走以后,他们俩天天去小泉家里闹,骂小泉不是正经人,还去我们学校找老师找同学,散播谣言,说小泉有病,不干净,带坏别人一起做同性恋,逼小泉转学,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小泉的事了,小泉又一直找不到我,后来就想不开,吃老鼠药自杀了……”
她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说到伤心处,抑制不住情绪,用手臂狠狠揉搓眼睛,哭得格外伤心。
杜若予扶着周晓芸肩膀,有心安慰两句,又觉得自己口拙,对伤心人说什么都没用。
倒是方未艾提点了句,“杜杜,你带周晓芸回房间,大家都冷静下来再说。”
她点头,和周晓芸往卧室去。
周晓芸的卧室不大,里头除了一张简易单人床,和一张旧木头桌外,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房间里没有空调或风扇,一进来便热浪滚滚,差点叫人窒息。
无处容身的杜若予转了一圈,赫然瞧见床头白墙上贴着的一张金鱼海报。
海报只有八开大,却绘满大大小小的金鱼,这些金鱼不是游曳在水里,而是翱翔在璀璨的银河中。
星光璀璨,鱼鳞闪亮。
杜若予尽量控制面部表情,不让自己显出多余的吃惊,“你喜欢鱼吗?”
周晓芸打开一扇窗户,才走回来,不拘小节地坐在床沿,“并不喜欢,但是贴在这儿,能让我更明白地看清自己是什么,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