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草草数笔间,关白看到了周自横孤舟一剑天外来,气势果然磅礴。
但他更能够清晰地看到陈长生的那一剑。
那一剑就是一字。
就是一字。
仿佛大堤,仿佛铁链,仿佛崖石,仿佛横剑自刎。
关白的胸口隐隐作痛。
如果师弟能够明白这一剑的道理,万事取直,那么怎么会有现在这个下场?
他看着面露困惑之色的同窗们,说道:“这一剑,陈长生至少练了一万次。”
天道院的学生们不解,问道:“这就够了?”
“据我所知,陈长生习剑至今不过一年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把如此简单的一剑,便练了万次。”
关白面无表情说道:“如此拙于剑之人,既然答应与周自横论剑,周自横的剑,又哪里有胜的可能?”
说完这句话,他摇了摇头,起身向室外走去。
天道院里风景如画,无论怎么走,都是风景,比如迎面的那片湖山。
湖畔站着一个身影很落寞的中年人。
他便是天道院的院长,庄换羽的父亲。
他转过身来,对关白说道:“你对陈长生的评价很高。”
关白说道:“既然注定会是对手,所以评价更应该冷静客观。”
庄院长看着他说道:“如果让你知道陈长生学那一剑最多不过三十天的时间,你对他的评价会不会更高些?”
听着这话,关白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不管您怎么想,换羽终究是我的师弟,我总要替他做些事情。”
庄院长叹道:“看来煮石大会你是一定要参加了。”
关白说道:“是的,因为我想知道,再给陈长生三百天的时间,他的这一剑能够到什么程度。”
……
……
国教学院门口,周自横的剑挟着满天风雨而来,气势逼人。如果不是离宫教士昨夜便提前布置好了阵法,只怕外围观战的人群,都会被他的剑势所震伤。
正如关白通过那张草图看到的一样,陈长生只出了一剑。
当然,不可能真正就只有一剑,这里的一剑指的是他把那一招剑法不停地重复使用,从周自横的剑挟风雨而来,再到狂风巨浪之势已成,他始终都是用那一剑。
在关白眼中,他是个拙于剑之人,那么他用的剑自然也有些拙。
正是苏离当初教他的第三剑。
这一剑有个很蠢的名字:笨剑。
这一剑看上去也很笨,有时候像是挑担,有时候像是牵马,有时候像是准备自刎,总之,就是不像出剑。
剑锋从不向外,剑身始终平直,就在他的身前。
这看似简单的一剑,实际上很不简单,因为就连苏离都没有练成,事实上,陈长生是第一个学会笨剑的人。
要练成这一剑,什么都不需要,天赋、悟性,都不需要,只需要不断地练习,笨拙地重复,以及坚定地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周自横的剑真的很强大,剑势如海浪一般,不停地拍打而至,却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一剑。
陈长生手里的剑,变成了被巨舟拉直的铁链,变成了倔强的杨树。
周自横的剑如孤舟而至,便被拦住。
周自横的剑如风雨而至,还被拦住。
周自横的剑招无论再如何精妙,却始终无法突破陈长生的防御,剑锋无数次地刺在陈长生的剑身上,激射出无数火花。
两剑相遇,放射无限光华,绝大多数观战的民众都被刺得遮住了眼睛,震撼想着,周自横果然不愧是聚星境强者,剑出如风,只是瞬间,便把陈长生压迫的节节败退。
普通人看不懂场间的局势,自然有看得懂的人。
就在陈长生出剑的那一瞬间,凉棚里骤然响起一阵惊呼,那位来自天机阁的画师在画第二幅画的时候,笔尖竟开始颤抖起来!
百花巷里的那间茶楼上,薛醒川坐在窗畔,看着那片炽亮无比的剑光,默然想着弟弟的来信,心想此子的剑法居然又进步了。
剑光令人无法直视,仿佛无数道闪电。
其间伴着无数声雷鸣。
轰隆般的剑击声,在下一刻,骤然停止。
周自横收剑,看着已经退到院门之前的陈长生,心情有些莫名骇异。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陈长生居然能够防住自己这么多记剑!
要知道,他的风雨孤舟剑,首重气势,最是霸道无双,更不要说他是聚星境,而陈长生只是通幽境!
就算陈长生的剑法精妙无双,但以他的境界修为,凭什么能够硬接自己这么多剑,还没有被震伤,甚至就连握着剑的手都没有颤抖!
下一刻,他眼神里的震惊便被狠厉所取代,有些受损的信心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因为陈长生退了。
他没有让周自横的风雨孤舟剑落在自己的身上,但他也没有办法站住脚步。
他毕竟只是通幽境,哪怕浴过龙血,拥有堪比聚星境的身体强度与力量,终究有无法弥补的差距。
尤其是他的经脉断裂,能够输出的真元数量不要说与周自横相比,就连与同境界的修行者相比,都远远不足。
周自横回忆先前战斗里的细节,通过每次两剑相交时,剑身传回来的震动,确认了这个事实。
茶楼里的薛醒川,凉棚下的某些大人物,同样都把这个事实看得很清楚。
陈长生的剑法确实很精妙,他的力量更是强的匪夷所思,但他的真元数量不够。
他的真元数量不足够支撑这种层次的战斗。
这些人的境界并比关白弱,甚至像薛醒川这样的人物,更是远胜关白,但他们毕竟不是剑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