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太子府。
容蓉领着婢女走进太子府南面的院子,见云千梦一身雪白狐裘坐在窗边绣着小孩子的衣衫,笑道:“梦儿,快些将这碗燕窝吃了。”
云千梦抬起头来,见容蓉走近,不禁浅笑道:“容姐姐来了,快请坐。”
容蓉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走到云千梦的身边,伸出手握住云千梦始终搁在外面刺绣的双手,眉头微微一皱,忙让丫头们将窗子关上,微微责备道:“你有了身孕,怎还能在这大雪天将窗子开着?万一着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快,捧着瓷盅暖和暖和。”
说着,容蓉接过婢女手中的瓷盅,见温度正好才放入云千梦微凉的双手中。
云千梦心中感激于容蓉的贴心,看着窗外越发大的雪花,不禁问道:“今儿个雪这般大,姐姐怎还亲自过来?我这边有丫头们伺候着,自是不会出什么事情。”
容蓉见云千梦淡然的表情,心中压着的事情顿时便要冲出口,却还是硬生生被她给压了下去,只能跟着笑道:“你即将临盆,我总要过来看一看才能放心。女子生产是大事,你又是头一胎,更是马虎不得。况且,稳婆婢女们,我也总要再三叮嘱一番,免得届时手忙脚乱。梦儿,这两日你可感觉身子有何不适?”
说话间,容蓉小心翼翼地盯着云千梦的表情,藏于宽大衣袖中的双手却是紧拧着帕子,心中十分地担心。
只是,看着云千梦望向窗外的目光,容蓉心头不由得浮上一抹心疼,她何尝不知,云千梦每日打开窗子,不过是想看到楚王归来的身影。
奈何虽然海王已经自刎,海王军也投降,可依旧还有一个辰王。两王实力旗鼓相当,近段时日的小摩擦从未间断过,只怕就在这几日内将会有一场大战。
云千梦浅笑地目光自窗外转向容蓉,却是扑捉到容蓉眼底隐含的一抹紧张与担忧,心头顿时一紧,云千梦不做声色地回道:“近日身子越发地笨重了,肚子也总感觉有坠涨之感,想来这都是怀孕后期的反应吧。容姐姐身子好不容易康复,理应好好调理,岂能为了我而每日操劳?更何况外面冰天雪地,万一摔着就不好了。”
容蓉拿过云千梦绣了一半的花样,细细地看了又看,这才开口,“在这太子府中,与我相谈甚欢的唯有你一人,我倒是愿意到你这来坐坐。王妃的绣工可是更为精湛了,这孩子的肚兜上的图案竟栩栩如生,当真是十分逼真。”
云千梦见容蓉竟夸赞自己的绣工,想起当初被楚飞扬抢走的那方娟帕,不禁莞尔一笑,“容姐姐莫要打趣我了。我这绣工可是拿不出手的,只不过近日闲来无事,又因前段时日动了胎气不敢乱动,这才寻了这么一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容蓉随着云千梦的浅笑,也跟着低笑出声。
见容蓉今日心情格外的好,笑容亦是格外的多,云千梦笑着问道:“容姐姐今日是怎么了?笑得这般甜蜜?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
见云千梦已是从自己的表情中揣测出了心情好坏,容蓉也不再藏着掖着,低头看着云千梦的绣品,一面笑道:“方才陵孝帝已下旨,赐婚于我和靖元。将于八月中旬完婚。”
虽不是第一次上花轿,可这一次容蓉的笑容才是发自内心的,颊边荡漾的浅笑如醉人的清酒,即便只是看着她的人,亦是能够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
云千梦自是为她高兴,经过那么多的磨难,更是远离自己的亲人来到这异国他乡,如今容蓉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则是上天对她最好的恩赐。
“这真是最大的喜事了,恭喜姐姐。”云千梦笑着恭喜,只是心中却始终有一个疑问,虽知有些唐突,却还是极小声地问着容蓉,“容姐姐,那海恬?”
听出云千梦降低音量问海恬的去处,容蓉眉间划过一丝怜悯,继而说道:“这事本不想告诉你,毕竟你如今怀着身孕,怕吓坏了孩子。”
“难道海恬出事了?”话虽如此问,可以云千梦对齐靖元的了解,海恬嫁入太子府的日子定不会好过。加上海恬曾派人在西楚皇宫陷害容蓉,让无辜的容蓉受了那么多的痛苦,齐靖元定不会放过海恬。
只见容蓉轻叹一声,这才缓缓说道:“海恬如今也怀有身孕。”
此言一出,云千梦眼底闪过诧异的神色,不禁紧盯着容蓉,等着她解释清楚。
容蓉也知云千梦怀着身孕着急不得,便也立即接着说道:“海恬与齐靖暄私通,怀了身孕。陵孝帝知晓此事后龙颜大怒,不但收回了齐靖暄手中的兵权,更是将其当众责骂了一番。不管海恬得不得靖元的心意,她始终顶着北齐太子妃的身份,而齐靖暄竟与当朝太子妃私通,罪不可赦。加之他在殿上顶撞了陵孝帝几句,陵孝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便下旨将其变为庶人,且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帝都。而海恬却以有失妇德的罪名,被判三日后腰斩于菜市口。”
说完,容蓉方才开心的神色已经敛去,脸上虽一片平静,但眼底却含着对海恬的可怜。
云千梦更是陷入沉思中,陵孝帝敢将西楚送来和亲的公主腰斩,只怕与此时西楚的内战有关吧。
莫非海王已经战败?失去后盾的海恬只是一介弱女子,陵孝帝自是不会放在眼中。加上如今西楚内乱,帝位不明,这和亲公主嫁入北齐也就没有了国家的依仗,难怪陵孝帝借着此事立即杀了海恬。
只是,海恬那般聪明的人,岂会与齐靖暄私通珠胎暗结,又东窗事发?更何况,海恬心中自始至终只有楚飞扬一人,她又岂会委身于齐靖暄?
只怕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便是恨不能立即将迎娶容蓉入府的齐靖元吧。
“梦儿,可是被吓到了?”见云千梦半天不曾开口,又微微蹙着眉头,容蓉以为云千梦被‘腰斩’二字吓到了,忙出声问道。柔和的目光更是关切地注意着云千梦的脸色。
云千梦温婉一笑,在容蓉真挚的关怀目光中,却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闲聊了半会,容蓉见云千梦神色间隐见疲惫,便起身告辞,出门前更是细心地叮嘱婢女们小心伺候,这才放心离去。
云千梦轻推开窗子,见容蓉的身影已经离开了院子,这才出声唤道:“乔影。”
“王妃,有何吩咐?”自从上次差点让云千梦葬身火海的事情发生后,乔影心中万分自责,如今时刻守在云千梦的身边,以防上次的事情再次发生。
“近日外面是不是发生了许多事情?可你却从未转告于我,是不是?”云千梦阖上雕花木窗,转目看向乔影,口气虽平静,目光中却带着一丝凌厉之色。
这让乔影的心猛地一跳,顿时明白事情定是瞒不过王妃了。
乔影跪在云千梦的面前,老实地交代,“三个月前,王爷与辰王联手攻打朝城,海王战败,自刎而死。”
“除此之外呢?”见乔影报喜不报忧,云千梦眉头猛然一皱,目光更加凌厉。
乔影见瞒不下去了,只能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习凛前两日命人送来消息,王爷与辰王近日将会在京城附近大战。这两三月来,王爷与辰王的军队一路从北方打到了京城附近。两军均是折损了不少将领,军队的人数也急剧减少,只怕这一次的大战将是最终的结果了。”
听完乔影的禀报,云千梦原本捧在手中的布料渐渐被她紧握了起来,心头的紧张通过这个动作传达了出来。
几百万人的大战,足可以毁掉一切,这就是楚飞扬瞒着不让乔影告知自己的原因,生怕自己听到后跟着焦急上火。
“嘶……”手上一个用力,竟忘记布料中还插着一根绣花针,针尖直直地刺进云千梦的指腹中,只见柔嫩地指腹上顿时冒出一颗血珠。
“王妃。”乔影见云千梦吃痛的表情,急忙起身来到云千梦的身边,拿过一旁赶紧的帕子压在云千梦受伤的指腹上,满心愧疚地开口,“都是卑职多嘴,否则王妃也不必跟着担心。”
云千梦将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待痛感消失才拿出来,低头敛目看着微微泛白的手指,低声道:“你若不说,我心中定会更加担忧。行了,你出去吧,一有消息便立即进来禀报。”
“是,王妃。”乔影再次看眼云千梦凝重的表情,却是安静地退了出去。
直到暖阁内只剩自己,云千梦撑着后腰缓缓站起身,慢慢踱步走到窗边,一手推开木窗,一股沁冷的气息瞬间灌进暖阁,冲散了暖阁内的温暖,让人心情为之一振。
云千梦静默地立于窗边,目光平静地望着漫天飘散而落的鹅毛大雪,心中情绪却是起伏不定,始终被一人牵引着……
此时的西楚大地上,大雪纷飞,尸横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到处可见背井离乡四处逃窜的灾民,而辰王与楚王的战争却在持续进行中,双方互不相让、至死方休。
如今,两方均已将主力军移师京城郊外,两军对峙已久。
几十万辰王军挡在京城的城门外,阻止楚王军的进攻。
而楚王军却只仅仅守在辰王军的外围,除去两军间一些小的摩擦,并未见楚王军有更大的举动,似乎是忌惮被辰王掌控在手中的京城百姓。
“宣武将军,事情办得如何?”江沐辰立于城楼上,远眺两军之间的对阵,面色冷漠肃穆,声音冷寒阴沉。
“回皇上,微臣无能,未能找到太妃的踪影。”宣武将军单膝跪在德夕帝的面前,脸上一片惭愧地表情。若非楚王手中握有元德太妃,皇上只怕早已歼灭了楚王军,又岂会这般束手束脚?
“起来吧。楚飞扬做事向来谨慎,岂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找到。尔等附耳过来。”江沐辰却没有大动肝火,冷淡地让围绕在身边的所有将领靠近,低声叮嘱所有的事情。
语毕,便见江沐辰重新面前城外,望着外面已经银装素裹,江沐辰的心情更加临近冰点,寒声问道:“都明白了?”
“是,皇上。”所有人异口同声,随即全部离开城楼。
楚飞扬,你以为将梦儿藏在齐靖元的太子府,朕就无可奈何了?
这一次,朕定叫你有去无回,随后挥师北上,梦儿依旧是朕的。
习凛快步走进营帐禀报着,“王爷,辰王那边终于有动作了。”
江沐辰的指令刚刚下达,楚飞扬这边已是得到了消息。
“终于有行动了,我们在这京郊附近驻扎了这么多日,手上的刀剑都快生锈了,就怕他辰王的剑不出鞘,如今他自动送上门来,咱们可要好好地打一场打胜仗啊。”杜荣辉等几位战将早已是摩拳擦掌,等着大战一场。
“是啊王爷,终于将辰王逼出京城了,咱们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向内敛沉稳的孟涛在得到这个消息时,脸上亦是洋溢着激动之色。
“飞扬,此事你怎么看?”姜还是老的辣,相较于几位年轻战将的兴奋,楚南山却是一身稳重,只见他抬眸看向楚飞扬,询问孙子的意见。
众人经楚南山的提醒,纷纷闭上了嘴,脸上的开心也尽数隐去,耐心等着楚飞扬最后的命令。
楚飞扬始终低头看着京城附近的所有道路,对于江沐辰突然的决定,心中却是怀着一丝狐疑,“近几日大家都打起精神,尤其是巡夜的侍卫,不得有半点马虎。辰王既然敢放出消息,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怕这则消息只是一个幌子,故意引起咱们的重视,让楚王军终日紧绷着精神。待咱们都疲倦时,才是江沐辰真正动手的时机。”
说到这里,楚飞扬稍作停顿,待所有人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后,这才重新开口,“咱们防范于未然,让将士们打起精神,好好巡逻。”
“同时,咱们不能被辰王牵着鼻子走,不能因为他掌握了京城所有百姓的性命便停止不前。唯有主动出击,咱们才能一招制胜。”楚南山接着开口,老谋深算的模样让营帐内的所有人信服。
楚飞扬亦是点了点头,抬起看向楚南山的双目中含着肃穆认真之色,“爷爷说得对。大家靠近些,咱们将部署重新梳理一遍。”
一连几日,两军均是相安无事,只是空气中飘着的压抑气氛却让人大气不敢出。
一连数日的大雪已经淹没了人的膝盖,除去巡逻的士兵,其余人早上出操后便又缩回了营帐内,只因外面冰天雪地,着实是太冷了。
江沐辰肩披明黄色大氅,大氅内穿着五爪金龙龙袍,领着一众武将踏上城楼上,看着眼前白雪皑皑的一片天地,而远处的楚王军营中却鲜少有人看守巡逻,江沐辰的眼底浮上一抹讥笑,对身后的宁锋轻点了下头。
宁锋看出主子的决心,眼中划过一抹为难之色,劝阻道:“皇上,您乃万金之躯,岂能……”
一直手臂举起,阻止了宁锋的劝阻之语,江沐辰半眯着双眸,直盯着远处颜色鲜明的楚王军旗帜,冷声道:“不必再多言,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宁锋无奈地咽下到嘴边的话,只能点头称是。
夜幕降临,在灯火的照明下,鹅毛大雪显得异常漂亮,带着妖异的绝美缓缓飘落地面。
憧憧暗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极快地从城墙的偏门而出,朝着楚王军的军营奔去……
丑时,楚王军营中突然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诡异地让人心颤。
楚王军营中那些已经歇下的将士被营帐外的浓烟熏醒,一个个尚未穿戴整齐便已惊慌失措地跑出了自己的营帐。
只是躲在一旁雪堆中的暗影却在看到这些落荒而逃的将士时,纷纷潜到他们的身后,在他们还没有闹明白到底出了何事时,已出手开始了暗杀。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化了白雪,却又在瞬间凝结成了血块。
一时间,楚王军营中响起一片哀嚎之声,只见一片洁白的雪地上顿时倒影出四处逃窜的将士与暗中出手的杀手的身影,此时的楚王军营如同人间炼狱,令人心生恐惧。
正在这时,城楼上竟响起阵阵战鼓声,震天地铁骑声伴随着战鼓声声朝着楚王军阵营奔过来,一时间天地震荡、人鬼惧怕。
而冲在辰王军最前面的,竟是一身金黄战甲的江沐辰,只见他单手握紧缰绳,另一手则高举长剑,一马当先地奔在所有辰王军的最前面,看向黑夜中的双目含着冰冷嗜血光芒,只消有人胆敢挡住他的去路,便见他手中的长剑立即毫不留情地挥下。
最前面的几万人顷刻间攻进了楚王的大营中,江沐辰手中的长剑剑起剑落,已是不知砍落了多少楚王军的士兵。
只是,对于这样的结果,江沐辰却是十分不满的,他阴冷地双目扫视着整个楚王军营,找寻着楚飞扬的身影,心头发誓定要揪出楚飞扬杀了此人。
“冲……杀……”正在江沐辰四下寻找楚飞扬时,却见楚王军营的另一个入口处竟涌入大批穿戴整齐手持长剑的楚王军,而楚飞扬则端坐马背,面色肃穆地直视着不远处忙着找他的江沐辰,手腕微微一动,手中握着的长剑在暗夜中闪过一抹幽冷地银光。
听到这阵铿锵有力的冲锋陷阵声,辰王军所有人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将己方团团围住的楚王军,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只是众人脸上的错愕只有短短一瞬间,想着身后还有几十万辰王军,只要保护好皇上便可。
江沐辰在察觉到自己竟被楚飞扬所骗,眼底冷漠地神色骤然染上怒意,手中长剑挥下的速度更快更狠……
一到银光却在这时落入江沐辰的眼角……
只觉混乱的杀伐声中,一道冰凉刺骨的劲风竟从他的左边急速扑来,江沐辰瞬间趴下,躲过了对方挥过来的一剑。
‘哐当’只是头盔却被那剑打落,金色的头盔滚落在雪地,深深地埋进了白雪中。
“楚飞扬,果真是你。”直起身子,江沐辰咬牙切齿地低吼。
手中的长剑瞬间抵在自己的身前,挡住了楚飞扬刺过来的一剑,江沐辰改守为攻,锋利地剑身朝着楚飞扬的脖颈砍去。
‘噹’楚飞扬反手挡开江沐辰的进攻,脸上不禁浮现一抹极冷的笑容,紧握缰绳的左手猛然用力。只见马儿似是读懂了主人的心思,竟是鼻尖喷着热气地欺负着江沐辰的坐骑,一步步逼得对方步步后退。
江沐辰因为坐下马儿的不断后退,身子渐渐有些不稳,一时间在打斗上竟落了下风。
当他看到楚飞扬的坐骑竟在欺负自己的坐骑时,想也没想便朝楚飞扬的战马刺出手中的长剑。
楚飞扬岂会让江沐辰杀了自己的战马,握剑的手腕微微一动在火光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圆弧,瞬间挡在了江沐辰进攻的方向。
趁着楚飞扬分神,江沐辰突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双手紧握剑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楚飞扬的头顶砍下来……
千钧一发间,楚飞扬立即收回剑,举高挡在自己的头顶……
‘哐当’却不想,楚飞扬的长剑却被江沐辰砍成两段……
北齐太子府。
“飞扬……”云千梦突然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楚飞扬满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中。
猛地坐起身,云千梦喘着粗气,额头上尽是被噩梦吓出的冷汗。
腹部传来一阵微微的刺痛感,云千梦心知定是自己方才起得猛了,加上心情波动太大,让孩子产生了不安。
双手轻轻抚上肚皮,云千梦低头看向圆鼓鼓地肚子,目光已由方才的惊恐转为爱怜,柔声低语,“宝宝不怕,娘亲只是做了噩梦。”
原以为这般安抚,孩子便会停止胎动。
却不想云千梦说得越多,胎动越发地频繁,下身在此时又似乎流出一些东西来,云千梦的心瞬间一沉,忍着痛忙对门口喊道:“乔影……”
‘吱嘎’推门声传入暖阁,乔影手举烛台疾步走进来。
不想竟看到云千梦黛眉紧拧满头大汗地靠坐在床头,好不容易红润些的脸色此时竟又变得苍白如纸。
看出云千梦表情中的难受痛苦,乔影将烛台搁在圆桌上,立即来到云千梦的身边,右手轻轻地搭在云千梦的腹部,却发现胎动厉害,乔影心头一紧,忙对外喊道:“来人,快来人,王妃要生了……”
住在院中的稳婆婢女们纷纷起身,所有人赶到暖阁内,几名稳婆扶着云千梦躺下,伸手摸了摸云千梦的肚子,面色严肃道:“要生了,赶紧去准备布条热水,快。”
一时间,所有的丫头婆子均是忙碌了起来,原本漆黑的南边院落瞬间烛火通明如同白日。
乔影始终守在云千梦的床边不肯离去,眼底的焦急担忧显而易见。
容蓉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在外间向稳婆问了些云千梦生产的问题。只是在听完稳婆的话后,容蓉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过,心底不禁浮上浓浓的担忧。
“太子妃,楚王妃只怕是难产……”稳婆极小声地说出这句话,额头上已沁出了一层冷汗。这楚王妃刚来太子府时身子便极弱,这样的情况下十分容易难产,尽管这些日子她们已经用各种法子调理楚王妃的身子,可依旧不见起色,只怕这一回楚王妃要吃上一些苦头了。
容蓉一张俏脸顿时沉了下来,冷声吩咐稳婆,“此事不得传出去,即便是在楚王妃的面前,也不许提半个字。你们只需好好地替王妃接生,让孩子顺利产下,让王妃平安便可。”
语毕,容蓉不再看稳婆为难的脸色,径自掀开厚实的门帘踏入暖阁,快步走到床边轻声坐下,容蓉执起云千梦沁满冷汗的右手,柔声宽慰着,“梦儿,没事的,女子都要过这一关,我会在此陪着你直到孩子出世。你若是疼,就喊出来……”
此时云千梦整个人一如从水中打捞上来的一般,身上的里衣早已湿透,黑色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更是衬得云千梦脸色的苍白。
云千梦朝容蓉露出一抹虚弱的浅笑,只是这朵笑容还未在她的脸颊绽放开,云千梦便又拧紧了秀眉,额头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鬓发间,待这阵疼痛过去,云千梦沙哑着声音开口,“乔影,你快去打探王爷的消息。”
“王妃,卑职绝不再离开王妃。”乔影却是固执地不肯离去,上次的事情已经在乔影的心中投下了阴影,虽知容家大小姐真心对待王妃,可王妃此时体弱,乔影心中始终不放心。
“快……去……”面对乔影的固执,云千梦眼中射出一抹凌厉的光芒,咬着牙齿催促道,浑身已经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容蓉何等的聪慧,岂会看不出乔影的担忧?可看着云千梦心头依旧牵挂着楚飞扬,容蓉心疼这样坚强重情的女子,便对乔影保证道:“快去,梦儿这我有,你且放心。我在,梦儿在。”
“是。”乔影不忍云千梦跟着着急,只能应下,念念不舍地看了看云千梦,这才起身出了暖阁。
而乔影的脚步刚踏出院落,却见容云鹤满面焦急地立于院外往院内看去,神色见的担心显而易见。
而此时容云鹤的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衫,可见是刚得到消息,连衣衫也顾不上穿戴整齐,便急急地奔了过来。
云千梦此时正在危险的关头,乔影自是顾不得与容云鹤寒暄,只匆匆地朝他福了福身,便打算继续往外走去……
却不想,她刚走出两步,便被一脸着急的容云鹤拦住了去路,“乔影,王妃情况如何?怎么会提早生产?是不是受了刺激?”
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字容云鹤的口中迸出,乔影此时却没有心情一一回答,只快速地说道:“容公子,王妃正等着王爷的消息,可否让卑职先去打探消息?”
听到云千梦撑着一口气便是为了等楚飞扬的消息,容云鹤立即移动脚步往墙边站去,更是催促着乔影速去速回,连自己的双脚早已陷入青石路旁的积雪中也没有发现,竟就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痴痴地等着里面的消息……
内室中,稳婆指挥着婢女将盛满热水的铜盆放在架子上,自己拧干一条干净的帕子来到床边,轻声开口,“太子妃,您还是出去吧,这里有奴婢们。你现在是待嫁之身,可是不能沾染污秽之物的。”
却不想,容蓉竟从稳婆的手中接过帕子,轻柔地为云千梦逝去脸上的汗珠,这才低声对稳婆开口,“不必,我要在此守着她。更何况,我也是女子,女子生产这般神圣的事情,又岂能用‘污秽’二字形容?若是我再听到此话,立即将她驱除出太子府!”
稳婆一听驱除出太子府,脸色骤然一变,再也不敢多言,只管做着手上的事情。
说着,容蓉用力地握住云千梦的手,为云千梦打气道:“梦儿,你要坚持,楚王定不会有事的,你和孩子可还在等着他回来接你们呢。他又怎么忍心丢下你们呢?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我还等着做孩子的干娘呢。”
语毕,容蓉眼底浮上一层薄雾,想起进门前稳婆的话,容蓉心中越发担心,却只能咬牙忍住眼中的泪水。
“嗯……”一声嘤咛声自云千梦的口中溢出,此时的云千梦只觉胎动越来越频繁,渐渐超出了她所能够接受的范围。
一名稳婆钻进被中,时刻注意着云千梦的状态;一名稳婆坐在床内侧,双手抚摸着云千梦的肚子,似是尽量在帮她调整胎位;第三位稳婆则将云千梦双手绑在床头两侧,以免云千梦痛到极致时弄伤了自己,并在云千梦的口中塞入了一块软木,与容蓉一起陪同云千梦。
斗转星移,一夜极快却又极慢地过去了……
对于平常人而言,这一夜不过是睡了一觉,可云千梦的这一夜却是在痛苦中渡过。
而这一夜的翻过,却没有结束云千梦的痛苦。
整整五六个时辰过去了,孩子依旧在云千梦的肚子里,没有半点冒头的趋势。
此时的云千梦早已将力气用尽,整个人瘫在床上,明显是出气多进气少,脸色苍白如透明的露珠……
“快……快给王妃灌人参茶……”稳婆见云千梦眼神不对,隐隐然有翻白眼的迹象,立即朝守在暖阁的婢女们喊道。
幸而这一切早有准备,只是转眼间,婢女便端来已被温热的人参茶。
容蓉与稳婆扶起云千梦的头,将碗沿凑近云千梦的唇边,让她喝了大半碗的人参茶。
容蓉见云千梦半碗人参茶喝下去依旧没有太大的起色,整个人急得满头大汗,眼底泪光打转,轻拍着云千梦的脸颊大声对云千梦喊着话……
“王妃。”这时,乔影的身影冲了进来。
看到云千梦半昏迷的状态,乔影猛地跪倒在床前,大声呼喊着,“王妃,卑职回来了,卑职得到王爷的消息了,王妃,您醒一醒啊,王妃……”
云千梦只觉自己在仙雾缭绕中走了一圈,突然耳边响起一阵哭喊声,将她喊醒了,雅致的秀眉微微一拧,云千梦幽幽地睁开了双目,有气无力地开口问着,“你说什么?”
见云千梦醒来,众人心中一喜,乔影更是喜极而泣道:“卑职方才已经接到消息,说是王爷大胜。王妃,王爷胜了,只是……”
说到这里,乔影突然停了口,有些不敢再往下说。
“只是什么?快说……”云千梦心头焦急,最担心自己的噩梦会成真,现在恨不能起身亲自前往京城。
“只是……只是王爷受了重伤,此时昏迷不醒。”语毕,乔影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你说什么?”云千梦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身体内竟是突然涌上一股力气……
“王妃,快,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再加把劲,快了、快了……”这时,始终注意着动静的稳婆终于高兴地惊呼出声。
云千梦则因为楚飞扬昏迷不醒而有了力气,双手紧紧拽着布条,微扬起头,云千梦咬紧牙关拼尽自己体内最后的一丝力气……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直冲云霄。
“生了,生了……”
云千梦却是在这一片欢呼声中,沉沉地陷入睡梦中。
几名婢女手脚麻利地为云千梦擦拭干浑身的汗水,又替她换上干爽的衣衫,将床上已经脏掉的被褥换去,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软榻上沉睡的云千梦抬上床。
而容蓉则是爱不释手地抱着刚刚出声的孩子,满心满眼的都是一片慈母的爱怜。
只见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碰触孩子柔嫩的粉唇,见睡梦中的孩子居然无意识地张开无牙的小嘴,容蓉笑得开心不已,时不时地俯下脸蛋亲吻孩子一番。
“太子妃,该喂奶了,还是让奴婢抱给奶娘吧。”婢女见容蓉这般喜欢孩子,也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只是孩子出声许久尚未喂奶,怕是早已饿了,这才出声提醒。
容蓉有些舍不得地将孩子交给婢女,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照顾好孩子,这才让人将孩子抱了下去。
随即容蓉站起身走到床边缓缓坐下,看着躺在床上沉沉睡觉的云千梦,心中涌上一股心疼,不由得伸出手为云千梦掖了掖被角。
这时,乔影抱着吃饱的孩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窗内,这才小声地对容蓉说道:“容小姐,让您跟着受累了,卑职已让小厨房准备了些吃食,您一会用一些吧。”
经乔影这一提醒,容蓉这才发现外面天色早已大亮,前一天还下着大雪,今日却已放晴。
这让容蓉不由得回头看了窗内酣睡的孩子一眼,低声笑道:“这小家伙,定是个小福星。我就不留下用膳了,早点回去歇息会,晚些再来看梦儿。”
见容蓉不似是推脱之词,乔影恭敬地答了声‘是’,随即亲自将容蓉送出了院子。
被温暖的阳光笼罩在其中,容蓉这才想起过去一夜的辛苦,正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番,却被立于院外的那抹挺拔身影吓了一跳。
“云鹤,你怎么在此?”容蓉立即走上前出声问道。
只是走进容云鹤,这才发现他身上竟只着单衣,容蓉忙解开身上的大氅为他披上,同时将手中的小暖炉塞进容云鹤已经冻僵的双手中,忍不住地轻责道:“你在此处占了多久?外面这般寒冷,你竟然也不多穿些。”
说着,容蓉忙回头嘱咐婢女赶去厨房准备姜汤,又让人准备热水让容云鹤泡澡,关爱之意让人心暖。
“姐姐,她可渡过危险了?”虽然在外面听到了孩子的那一声啼哭,可关于云千梦的情况,容云鹤却是一无所知。
见容云鹤在此时,心里竟还不惦记他自己,容蓉忍不住地低斥一句,“呆子!”
随即,便见容蓉替容云鹤拉拢身上的大氅,姐弟二人一面往回走、一面将云千梦大体的情况告知容云鹤。
一纵上百人的人马,护着一辆马车从西楚京城往北方疾奔而来。
领队的是楚飞扬的贴身侍卫习凛,只见习凛满目肃穆地盯着前方的路,却时不时地满眼担忧地转头看眼身后的马车,心中忍不住地叹出一口气。
当日王爷一时不察被辰王钻了空子,却不想运气极差,常年使用的佩剑竟在关键时刻被辰王砍成两段,幸而王爷反应敏捷闪过了致命的一击。
尽管如此,辰王手中的剑却从王爷的左肩一路划到右腰处,若非及时找到聂怀远医治,只怕王爷早已……
可即便身受重伤,王爷却的心中依旧挂念着王妃,硬撑着在昏迷前要求前往北齐见王妃,直到老王爷含泪答应了他的要求,王爷这才昏厥了过去。
只是,这一昏厥,却是从大战后持续到了现在,每每看着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楚飞扬,习凛的心中便疼痛难以,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见马车在雪地上行驶地十分稳妥,习凛这才放心地转过头来,继续看着前面的路,按照楚飞扬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齐。
只是,算着日子,王妃应该已经生产完毕,不知王妃是为王爷添了一位小郡主,还是一位小郡王。
思及此,习凛竟又傻傻地笑了起来,只觉刮过脸庞的寒风也是这般的温柔可亲。
云千梦生产完大病了一场,整整病了十日才缓缓好转。
只是终究是伤了身体,身上始终无力,双臂更是连自己的孩子也抱不起来。
容蓉大感焦急,忙请御医为云千梦把脉开药,服用了多日的汤药后,云千梦的身上才渐渐恢复了力气。
今日终于能够坐起身,第一次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中。
容蓉让婢女们放下端来的补品,自己坐到床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触孩子柔嫩的小脸,笑道:“梦儿,你看这孩子多漂亮,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如天上的繁星,像极了你的眼睛。”
容蓉与楚飞扬并未有过太多的交集,以往见面亦只是君臣有别地分开而坐,因此对于楚飞扬的容貌只限于长得俊美,至于具体的五官却完全没有印象。
如今看孩子的眼瞳颜色黑的这般纯粹,又见云千梦有一双极美的双眸,便那般夸赞道。
云千梦顺着容蓉的话低下头,看着这张像极了楚飞扬的小脸,浅淡地笑道:“这孩子,长得极像飞扬。”
容蓉抬眸看向云千梦的侧面,只见云千梦眼角散发出压抑的思念,柔声宽慰道:“靖元说楚王已在路上,你且放宽心,好生调养好自个的身子,莫要让楚王跟着担忧。”
云千梦点了点头,随即低头在孩子的小脸上轻轻印下一个亲吻,轻柔道:“我知道。”
“梦儿。”云千梦的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道熟悉的清朗之声。
云千梦抱着孩子的手微微收紧,心头竟涌上一抹紧张,目光却是控制不住地瞬间看向被门帘遮住的门外,似乎想知道门外站着的是否是让她日牵夜挂的那个人。
只是门外的人却没有给她猜测的机会,一阵微凉的暖风灌进温暖如春的暖阁,云千梦已是被拥入一具温热的怀抱中。
“梦儿,我回来了。”承诺之声在耳畔响起,楚飞扬将心中缺失的那一半找了回来,只觉此生再也没有遗憾了。
“你回来了。”云千梦将头埋在楚飞扬的怀中,哽咽着却又喜悦地开口。
“是,我回来了!永远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你!”楚飞扬的声音亦是沙哑哽咽,漫长的分离后能够看到彼此安然活着的重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楚飞扬感动的?
“不是我,是我们!”闷闷的声音自楚飞扬的胸前传来,云千梦意有所指地提醒着他。
楚飞扬何等聪明,瞬间领悟了云千梦话中的意思,那双满含期待的眸子瞬间锁定在被云千梦紧紧抱在怀中的小人儿身上。
只见云千梦的臂弯中正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小东西此时正大睁着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盯着自己。
这让楚飞扬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言的激动,忍不住地伸出双手,却又不懂如何去抱一个孩子。
云千梦见他的双手在空中比划了半天,依旧是不敢将自己的骨肉抱在怀中,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即手把手教着楚飞扬,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楚飞扬结实有力的臂弯中,自己则是伸手逗弄着孩子的小嘴,笑道:“瞧这小馋猫,一旦有人碰触她的小嘴,她便会张嘴要吃的。”
一只温热的手却在此时挑起云千梦低下的娇颜,让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完完全全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楚飞扬额头轻抵住云千梦的,沙哑着声音诱惑道:“梦儿,我也饿了!”
语毕,不等云千梦开口,便将云千梦口中所有的话含进了自己的口中……
西楚玉乾一十九年二月十日,辰王被楚王生擒。
老楚王楚南山携先祖帝之御赐丹书铁券重新踏入皇宫金銮殿,废德夕帝,另立端王之嫡子寒澈为新帝。
同年同月同日,新帝登基即位,称青帝,改元广德。
广德元年,青帝册封辅国公府嫡小姐曲妃卿为皇后,同年将废帝江沐辰幽禁于京城寺庙中。
青帝初登基,西楚遭此磨难,大赦天下,减免税赋,得到百姓拥护。
而当年本想趁西楚内乱而吞并西楚的东羽国,却因曲长卿擒住东羽国公主,经过一番谈判后,东羽愿意十三座城池换回东羽公主,且被西楚同时要求退兵至两国边界三十里外。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一经传开,百姓自是一片欢腾,对于新皇便更加拥护。
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上,云千梦依偎在楚飞扬温暖的怀中,看着手中的圣旨,笑道:“想不到皇上竟封你为逍遥楚王,只怕皇上还是希望你入朝为官,为百姓做些实事。”
楚飞扬揽着云千梦渐渐恢复纤细的腰身,笑道:“我已为皇家卖命这么多年,剩下的人生,只属于我的家人。”
闻言,云千梦抬起明眸美目,望进楚飞扬那双漆黑一片却蕴藏深情的眸子中,心底一片感动。
他曾说与她携手共游这西楚天下,如今,这样的愿望已在他们的脚下。
楚飞扬温柔一笑,伸手抚上云千梦淡粉的脸颊,深情道:“梦儿,我此生的心愿,便是与你执手归隐,踏遍这大好江山的每一个角落。”
而终于送走一家三口的齐靖元可谓是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可以在每日办完父皇交给他的公事回到太子府后,能在第一时间见到容蓉;
他终于可以在闲暇之时与蓉儿手拉着手在太子府踏青,不用再与那整日躺在床上的云千梦争夺容蓉了;
他终于可以将容蓉的注意力从那小豆包的身上转开,让蓉儿一心一意筹备他们大婚时的一切了;
他终于……
终之,楚飞扬一家就是碍眼的存在,如今终于将一家三口送走,对于齐靖元而言真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广德元年五月十五日,青帝迎娶辅国公府大小姐曲妃卿为皇后。
由于之前经历一番战乱,民生受到极大影响,青帝便主张节约朝廷开支,简朴迎娶皇后。
这一做法顿时赢得朝野一片赞誉。
只是,虽是简单迎娶,但毕竟是帝后大婚,岂能马虎?
更何况,这是大战之后西楚最重要的一件喜事,朝野自然是希望皇家能够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为西楚去去霉气。
十四日,辅国公府迎来几名神秘的客人,更是让府中众人激动不已。
来得不是别人,正是从北齐赶回京城的云千梦楚飞扬二人。
两人怀抱已经满百日的小楚悠出现在辅国公府,顿时引得众人前来探望。
而这些人中,尤以楚南山与谷老太君争抢地最为严重,两位均已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为了与小楚悠多待些时日,差点大打出手。
这样一来,云千梦倒是有空余的时间与即将出嫁的曲妃卿相处。
“表姐。”云千梦踏进听雨轩,见曲妃卿正梳妆描眉,嘴角含笑地走近曲妃卿,接过她手中的木梳,轻柔地为曲妃卿梳着一头柔水青丝。
“梦儿,我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嫁给寒澈。”铜镜中,曲妃卿刚刚沐浴完的肌肤如珍珠般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脸颊上更是泛着一抹淡粉红霞,说不出的标志漂亮,就连云千梦也险险看呆了眼。
立于曲妃卿的身后,云千梦透过铜镜与曲妃卿双目相交,只见云千梦左手轻搭在曲妃卿的肩头,盈盈美眸中透着浅浅笑意,清声开口,“表姐应该看到他对你的用心和真心。从寒门一路走到那张龙椅,个中滋味,只有他一人知晓,相信他定会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也会更加珍惜眼前人。”
听着云千梦的宽解,曲妃卿不禁轻点了点头,抬起左手覆上云千梦的左手背,淡雅一笑,半垂的眼眸中忆起那晚在海王军营看到寒澈的那一刻,曲妃卿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甜蜜,“梦儿,你可知,那一晚若是寒澈晚去片刻,我只怕便会被袁耀当众侮辱,若真是那样,我宁愿一死了之。你可知,他竟护着我一路,若非他替我挡下一箭,只怕我早已不在这人世间。只是,却害得他险些丧命,在床榻整整躺了一月之久。”
说到此处,曲妃卿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害怕的记忆再次席卷而来,她竟差点害死了寒澈。
云千梦放下手中的木梳,坐在曲妃卿的身侧,一手轻揽着她的肩头,安慰道:“表姐,一切都过去了,这就叫做‘苦尽甘来’。没有这些经历,你又岂知他对你的真心?明日就是你大喜的日子,你且想些好的、喜庆的,何必紧揪着过往不放?皇上若是对你无心,岂会替你挡下这一箭?你呀,明日只管做一个快乐幸福的新娘,其他切莫再想。”
看着云千梦娟秀淡雅的脸庞,看着云千梦眼底的那抹淡定从容,曲妃卿焦躁的心在一瞬间竟被抚平,脸带浅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安儿她……现在何处?”黛眉轻拧,曲妃卿想起夏侯安儿,心中唯有一声叹息,偏偏安儿心中端着的是海沉溪,而两人注定是敌对的。
提起夏侯安儿,云千梦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将手中的木梳搁在梳妆台上,低声开口,“朝城一战结束后,安儿求飞扬放了海沉溪,自己随海沉溪离开了朝城。这两人,注定也是要纠缠一世了。我只是担心,万一海沉溪永远不打开心门,伤心的只怕也永远是安儿。”
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夏侯安儿时,她身上穿着那套颜色鲜明的衣裙走在青葱一片的楚相府中犹如一只彩蝶般引人注意,如今却要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云千梦不禁有些心疼。
听着夏侯安儿的归宿,曲妃卿心头一阵唏嘘,海沉溪可不是好相处的人,只怕安儿要吃上一番苦头。
两人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吵嚷声,曲妃卿方要起身,却被云千梦按住肩头,耳旁响起云千梦的浅笑声,“表姐方沐浴完,莫要出去吹风着了风寒,还是我去看看吧。”
语毕,云千梦轻盈的身子已经踏出内室。
“曲长卿,这是皇上让我送过来的,你怎能拦着?”寒玉,哦,不对,如今已是玉公主,青帝登基后,便册封自己的义妹寒玉为玉公主。此时玉公主领着婢女来到听雨轩的院外,却被一脸正直的曲长卿给拦住。
“成亲前一日不可见面,公主难道不知?”曲长卿最是维护两名妹妹,如今更是他亲妹嫁人,他自是不会让任何的不祥接近曲妃卿。
闻言,玉公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耐着性子开口,“那是指新郎新娘二人,而非是指我,明白了吗?”
说着,玉公主便要抬脚踏进院门,一道墨兰身影却闪身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道路。
“曲长卿,你敢挡本公主的路?”玉公主直觉的这曲长卿可正是二愣子转世,为何就是说不明白。她都说了,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为何就不肯放行,非要逼得她端出公主的架子。
曲长卿自是不敢与青帝最重视的妹妹相抗衡,见玉公主正瞪眼看他,曲长卿立即低下头,却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微臣自是不敢挡公主的路,只是这些习俗,还请公主遵守。”
“你……”玉公主顿时四下找着木棍,恨不能敲晕面前的榆木疙瘩,气死她了。
只是环视四周一圈,硬是找不到半点凶器,玉公主只能硬闯。
只见两人立于院门的内外,一人身子往左走,另一人便会立即跟过去,再往右走则继续跟上,两人倒是在听雨轩的院门口斗了起来。
“曲大人,这是作何?”却不想,正在两人斗地火热之时,花园中竟传来韩王的声音。
韩王便是韩少勉,乃青帝同父同母的孪生兄长,青帝登基后便封韩少勉为韩王,兄弟二人感情越发深重。
曲长卿听到韩王的声音,瞬间抬起头来,那双向来清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尴尬,正要开口皆是,却察觉到玉公主想趁着他分神之际偷跑进院中,立即返身拉住玉公主的手臂。
玉公主本是往前疾奔,却被一股大力拉回,两人身子顿时撞在一起,脚下纷纷不稳,朝着曲长卿的方向跌去,两张还来不及惊呼的唇便撞击在了一起……
“公主……”宫女大惊,立即放下手中端着的东西跑上前,小心地扶起压住曲长卿的玉公主,检查着她是否受伤。
而玉公主却还沉浸在方才那一吻中,心头哀悼不已,她只是奉命送点小饰品过来,却被这曲二愣子轻薄了去,如此一想,玉公主狠狠地踢了面前的花圃一脚。
曲长卿此时亦是站起身,往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时却也是微微泛红,那双耿直的眸子看向懊恼的玉公主,直来直往地丢下一句话,“我会负责的。”
曲长卿说完这句话,竟是比玉公主还要害羞地快步走出了听雨轩,连保护妹妹的指责也给忘到了脑后。
云千梦站在二楼,将这一切看入眼底,心头却是笑得肺疼,木讷的表哥遇上古灵精怪的玉公主,只怕此生都不会无聊了。
五月十五日,帝后大婚,西楚普天同庆。
十里长街,十里红妆,接应皇后的凤辇缓缓停靠在辅国公府门前,待曲妃卿坐进凤辇后,才小心地往天坛而去。
娶得是西楚的新一位皇后,开创的却是西楚的盛世纪元。
五年后。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下山采买?”五岁的小丫头趴在云千梦的膝盖上,睁大双目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心中却是想着山下一切好玩的东西。
“前日咱们不是刚去采买过吗?你呀,好生给我呆在这里,将《诗经》背完才准再次下山。”云千梦伸手捏捏小女儿的鼻尖,眼底盛满浓浓的宠溺,却是唬着脸开口,坚决不能纵容这孩子。
果真,小丫头听完自己娘亲的话后,酷似楚飞扬的浓眉顿时皱了起来,小嘴一撅一撅地,嘟嘟哝哝开口,“娘亲,女儿早就背完《诗经》了,您却不守信诺。”
说着说着,小丫头竟是指责自己娘亲不守信用,小脸立即阴沉了下来,那严肃的表情与楚飞扬如出一辙。
云千梦点点她的小脑袋,严肃道:“滚瓜烂熟倒背如流了吗?达不到这个要求,休想下山。”
正在这时,楚飞扬推门进来,见这对母女一个耷拉着小脑袋,一个严肃着面孔,便知定是在进行下山拉锯战。
“爹爹……”看到救星来了,楚悠立即转变了方向,投向楚飞扬的怀抱,紧紧地扒着自己的亲爹,寻求同盟。
楚飞扬毕竟心疼自己的孩子,亲了亲女儿苹果般可爱的小脸蛋,楚飞扬脸上扬起一抹讨好的笑容,随即应女儿的哀求在孩子娘的面前说着好话,“梦儿,孩子还小,何必呢?况且,有暗卫陪着下山,不会出事的。”
一道冷光顿时射向楚飞扬,云千梦不由得冷笑出声。
楚飞扬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云千梦便只觉自己七窍生烟,没好气地开口,“悠悠自然不会出事,可山下的百姓可是倒霉了。她哪次下山,不是将山下的集市搅和地乱七八糟?偏偏每次罚过她后,竟又吵着要下山。看来下次罚她抄经书是不够了。行了,此事你也不必求情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云千梦站起身打算离开。
“啊……娘亲,什么叫就这么说定了?”有了楚飞扬这个后盾,楚悠胆子立即壮大不少,小腰板也挺得直直地,抬起小脑袋眨巴着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盯着自己的娘亲。
“你说呢?”云千梦不答反问,眼底呈上坏坏地笑容,看得楚悠心里突突地跳了跳,瞬间又窝回了楚飞扬的怀中。
云千梦则是将目标转向楚飞扬,看着楚飞扬正满眼宠爱地轻抚着爱女的发丝,云千梦微微瞪了楚飞扬一眼,随即转身离开了屋子。
“唉,爹爹,您当初的英雄气概呢?”小丫头见自己娘亲离开,顿时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抬起那张漂亮的小脸蛋,满面愁容地问着自己的爹爹。
楚飞扬亦是皱眉与女儿蹲在地上,父女俩表情动作如出一辙,亦是微叹口气,摇头晃脑道:“你爹爹自从遇到你娘亲后,就英雄气短了,唉……”
唉唉唉……无尽叹息中……
只是小楚悠的烦恼却没有维持多久,见疼爱自己的爹爹是个妻管严,楚悠的小脑袋中顿时浮现另一个身影来。
心动不如行动,楚悠立即撤离楚飞扬的怀抱,朝着门外跑去。
楚飞扬怀中一空,看着如乳燕般飞奔出去的楚悠,心底终究是有些失落,忍不住地低骂了句,“小没良心的!”
“祖爷爷!”而楚悠所求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放弃京城繁华生活而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楚飞扬一家前来深山老林饮居的楚南山。
只听见鸟语花香的树林中瞬间传来一道清脆甜蜜的呼喊声,楚南山一张老脸顿时笑得比花儿还要鲜艳。
转身张开双臂,将狂奔而来的小东西抱在怀中,楚南山伸手点点小丫头挺翘的小鼻尖,笑道:“小丫头,怎么想起到林子中来找祖爷爷了?小心林子里的虫虫蜇了你那一身细嫩的皮肤。”
说话间,楚南山已是抱着楚悠往树林外走去……
楚悠神秘地搂住楚南山的脖子,将可爱的小脑袋搭在楚南山的肩头,与楚南山说着悄悄话,“祖爷爷,爹爹越来越不中用了,见着娘亲就如老鼠见到猫,实在是没有男子汉的气概!”
一听楚悠说这话,楚南山便知这小丫头是为何目的而来找自己。
只是,小悠悠啊,你可见过猫抓老鼠的场面?你又知道什么叫做男子汉气概吗?
楚南山一面笑眯眯地听着重孙女的抱怨,一面在心里偷偷乐呵着,一老一少相处其乐融融。
“祖爷爷,爹爹学识武艺皆是师承于您,可为何他这么怕娘亲?”楚悠继续找着楚飞扬妻管严的原因。
而楚南山则是咧嘴大笑,小丫头,你居然知道什么叫‘师承’啊,了不得、不得了,我楚家的后代就是优秀就是出类拔萃!
“难不成,祖爷爷也跟爹爹一样?在外面人五人六,可回到家中却不敢吭声!”却不想,这一回楚悠竟朝着楚南山的头顶砸下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
楚南山只觉自己眼冒晶星,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使劲地摇了摇头,却发现楚悠正用询问地目光盯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楚南山瞬间挺直腰板,朗声道:“祖爷爷又不是你爹爹,怎么可能妻管严?”
“真的吗?”口气中仍旧带着小小的质疑。
“当然!”无法再挺直腰背,楚南山干脆踮起双脚,以显示自己形象的高大。
“那祖爷爷帮我去向娘亲求情,好不好?悠悠好想下山,悠悠好久没有下山了,悠悠想下山给祖爷爷买好喝的竹叶青酒,好不好?”小女孩软糯的声音直接甜进了楚南山的心里,软化了楚南山刚刚挺直的腰背。
尤其在听到小悠悠下山竟还惦记着为自己买东西,楚南山更是高兴地摸不到东南西北,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此事就抱在祖爷爷的身上!”
“祖爷爷最好了!”再次进行美人计,楚悠将自己的小粉唇印在楚南山的脸颊上。
而那被亲之人早已是晕乎乎了,心里直到还是生女娃好,瞧瞧,多贴心!
翌日,山下集市上。
“还是祖爷爷厉害,几句话便说动了娘亲,祖爷爷最厉害了。”楚悠被楚南山牵着,小丫头走了一路说了一路,将楚南山夸赞了一顿。
楚南山一张老脸早就乐开了花,还是生女儿好啊,瞧这小丫头的一张嘴多甜?虽然跟山上和尚念经似的啰嗦了点,可是听着舒坦啊,整日地围着自己转,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看来自己当初让飞扬娶梦儿,是他此生做得最正确最明智的一件事情,瞧瞧这孙媳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孙子管教的多好,再瞧瞧孙媳为他们楚家生的这个小丫头多可爱,哈哈哈,日子就该是这么过的,就该楚飞扬倒霉,而他楚南山得意。
“悠悠,想吃什么?祖爷爷买给你。”楚南山一通得瑟地暗想,这才低头询问手中牵着的小丫头。
只是,这一低头,哪里还有小丫头的踪迹,人早就不知跑哪去了。
“人呢?”楚南山转头看向一旁跟着的焦大,嘴上的白须被口中的热气吹得一翘一翘的,煞是可爱。
“小姐跑去前面的酒楼了。”焦大早已派暗卫跟上保护,自己则是留在楚南山身旁保护着。
“这小丫头,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敏捷了?”楚南山愤愤不平,真是的,才几岁就这么能跑,还让不让他享受天伦之乐了?
抱怨归抱怨,楚南山的脚步却是紧跟在楚悠身后,踏进小镇上的酒楼……
“少爷,酒菜快冷了,您怎么不用?”肆儿服侍着容云鹤用膳,哪里知晓他家少爷只看风景不看酒菜,一杯清酒端在手中半天也不曾饮一口,让肆儿不禁微叹口气。
自从那场混战之后,楚王与楚王妃便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
这些年少爷脸上的笑容越发少了,对于容家的生意亦是亲力亲为。旁人不知,他身为少爷的贴身侍从岂会不知?少爷心里苦,原本云家小姐嫁人,却还是居住在京城中,时不时能见上一面,如今却是彻底失了踪迹,难怪少爷也不愿呆在京城,宁愿亲自到这边陲小镇视察酒楼。
“咦,你的发色与我们不一样哦。”正在此时,一道娇娇柔柔地声音从下往上传来。
两个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大人表情一顿,两人同时低头,竟看到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立于桌边,正抬头好奇地盯着容云鹤满头的白发,那金灿灿的眼底尽是一片赞赏之色。
肆儿正要呵斥这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却被容云鹤制止。
容云鹤紧盯着面前的小娃娃,一抹喜悦小心翼翼地爬上眼底,却是克制着自己莫要吓坏了眼前的孩子。
这孩子,有着一双极其灵活聪慧的明眸,那笑起来的模样,那右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惹人怜爱,却与记忆深处的那张娇容有着九分的相似。
难道……难道她是……
狂喜袭上心头,容云鹤蹲下身,与小娃娃面对面,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楚悠学着她娘亲的不答反问,略显羞涩地问着面前的容云鹤,那双含羞待怯的眸子却是偷看着容云鹤俊朗如谪仙的容貌,这人真是好看,比爹爹还要美。
“啊切……”山上的楚飞扬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眉头微微一皱,心道定是有人在说自己坏话。
“我叫容云鹤,你呢?”容云鹤看着眼前脸颊微红的小丫头,眼底盛满宠溺,这么大胆的小丫头竟也会脸红,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
“我叫楚悠,云鹤,你可以叫我悠悠,这个送给你。”说着,小丫头从身上取下一只她娘亲手绣得花样蹩脚的荷包,塞进容云鹤的手中,双目带着期盼地凝视着容云鹤,心道,这可是定情信物哦,你要好好珍藏以后骑着白马来娶我哦。
容云鹤哪里知道这丫头有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只当是小丫头单纯的喜欢自己,送给自己一个荷包而已,便笑着收了起来。
正要开口,却见满头白发的楚南山冲了进来,扯着嗓门对面前的小丫头喊道:“悠悠,你想吓死祖爷爷吗?又乱跑,被你娘亲知道定会罚你。”更重要的是,惹得梦儿动怒,他就没有参鸡汤喝了,也会被楚飞扬瞪眼,这是多么残酷地酷刑啊。
小丫头见自己的祖爷爷竟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这般诋毁自己言行举止,一颗芳心顿时一沉,目光骤然急巴巴地看向容云鹤,深怕容云鹤误会她是野丫头。
只是见容云鹤眼底还是荡漾着一抹柔情,楚悠暂时放下心来,随后低头小步地走到楚南山的身边,牵着楚南山来到容云鹤的面前,娇声介绍道:“这是我祖爷爷,祖爷爷,这是云鹤。”
楚南山一张老脸顿时垮了下来,他的曾孙女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一眨眼竟像被鬼附身?难不成她被容家小子的美貌迷了心窍?
容云鹤站起身,大方作揖开口,“容云鹤见过老王爷。这位定是王爷与王妃的小郡主吧。”
楚南山正要开口,衣摆却被楚悠扯了扯,低头看去,楚悠已是张开双臂,明显是让楚南山将她抱起来。
楚南山对着楚悠挤眉弄眼,用只有他们二人懂的表情说道:小丫头,他不可以。
楚悠双手叉腰,浓眉微挑,狭长的凤目中射出一抹寒光,告诉楚南山,我就是看上他了,快抱我起来。
楚南山无法,只能抱起小丫头,对容云鹤笑道:“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王妃与王爷,可好?”容云鹤压抑着快要溢出胸腔的喜悦,忍耐着问出这句话。
“好,爹爹娘亲都好,云鹤,随我们上山吧。相信爹爹和娘亲看到你定会十分开心的。”小丫头抢着开口,心中却是打着另外的算盘。
“不要吧,咱们住的地方那么简陋,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楚南山伸手点点小丫头的脑门,出言拒绝。
却不想,小丫头聪明的很,趁机抱着头哭道:“祖爷爷打人,好痛……”
说着,顺势朝着容云鹤张开双臂,不等楚南山将她的双臂拉回来,她已是攀上了容云鹤的脖颈,小身子依偎进容云鹤的怀中,小小的脑袋轻轻搭在容云鹤的肩头,乖巧的如同瓷器娃娃。
楚南山一阵气结,胡子再次被热气喷得漫天飞舞,心中恨恨地想,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这才几岁就芳心暗许,再过几年只怕婚姻大事也能自己做主了。
却不想,就在楚南山暗自生气时,楚悠已带着容云鹤步出酒楼,往山上走去……
“娘、爹,你们快看,谁来了?”你们未来的女婿来了,小丫头在心中默默地加了这么一句,更加搂紧容云鹤的脖子,再也不愿放开。
云千梦与楚飞扬听到女儿的声音,同时踏出屋子,却见那一片青葱山林间,站着一名白衣白衫白发的少年……
“你来了。”一声哽咽,带着满心的惊喜,云千梦依偎在夫君的怀中,含笑迎接着他们永远的朋友。
“云鹤,多吃点,这是我亲手摘的菠菜哦!”席间,楚悠不看爹爹不要祖爷爷,满心满眼的钻进了一个名叫‘容云鹤’的名字中。只见她挥着小勺子,将所有好吃地尽数扫到容云鹤的碗中,随后两只小手撑着下颚,一脸贤惠地痴痴望着一脸哭笑不得的容云鹤,催促着他赶紧用餐。
“悠悠!”云千梦见容云鹤一脸无奈,立即板着脸孔低斥楚悠。
“娘,难道菠菜不是我摘的吗?”此时的楚悠眼里只有那名名叫容云鹤的男子,竟然不怕云千梦。
“真是辛苦悠悠了。”容云鹤则是朝着桌上其他三名脸色各异的大人笑了笑,随即支起桌上的碗筷,用起餐来。
得到心上人的夸赞,楚悠的心比吃了蜜还要天上几万倍,只见她支着可爱的小牙齿美美地笑着,务求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在容云鹤的面前。
“真没想到,竟能够在这偏僻的小镇遇到你。”用完午膳,楚悠被云千梦哄睡后,云千梦这才得空与容云鹤聊天。
“这里的景色真美。”容云鹤则是立于木屋的窗边,看着外面青葱一片的景色,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语毕,容云鹤缓缓转过身来,痴缠的目光瞬间便落在始终美丽动人的云千梦身上,见她如今素衣素面,却过得如此真实,心中由衷地为云千梦开心。
“过来尝尝我们自己晒的茶叶。”云千梦则是手法娴熟地将泡好的茶放在桌上,招呼着容云鹤过来品茶。
容云鹤走过去安静地坐下,端起佳人亲手冲泡的热茶,细细品尝后,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果真是好茶,比京城的不知好喝多少倍。”
云千梦闻言却是抿嘴一笑,对于容云鹤对她的心思不是不知,而是无以回报,因此才任由时光流逝,将两人的友情永远地刻在心中。
“爹爹,您躲在门外做什么?”正当两人默默品茶之际,门外竟响起楚悠清脆的童声。
‘嘘……’而随之而来的则是偷听墙角之人的嘘声……
“对了,有一件喜事忘了告诉你,姐姐前不久产下了一对孪生男婴。我正是从北齐回来,顺道过来查账,不想竟在此地遇到了你。”容云鹤岂会不知那偷听墙角之人?只见他弯唇一笑,随即朗声说出容蓉的喜事。
“容姐姐也有了好结果,真是可喜可贺。当年我身处太子府,容姐姐多加照顾,这份恩情铭记在心中,永生也不会忘记。”说话的同时,云千梦抬起双眸看向容云鹤,眼中亦是一片感激之情。
容云鹤心领神会,端起桌上的茶盏,对云千梦敬了下,便仰头喝掉了里面的茶水。
而门外的父女俩,却是同时将耳朵贴在窗边,偷听着里面的谈话,两张相似度极高的脸上同时浮现出吃醋的表情……
西楚境内。
梵音唱诵,轻烟缭绕,青山绿水笼罩在其中……
西楚除去普国庵外,还有一处寺庙香火是最为鼎盛的,这便是大凡寺。
大凡寺历经几朝几代,却依旧在战火中屹立不倒,想来定是因为远离红尘、不参与皇权争斗才得以保存了下来。
自从青帝登基称帝后,大凡寺便被送来了一名犯人,遵帝意,此人此生将永不得踏出大凡寺一步,更是派禁卫军三千守住大凡寺,以防犯人逃跑。
庄穆地大凡寺殿堂内,高大庄严地佛像前,此时此刻跪着一抹俊挺硬朗的身影。
这一跪,便是整整一日六个时辰,这是他每日的功课,不得偷懒一日。
而他的四周则席地盘腿而坐众多僧人,众僧人左手持佛珠轻转、右手持木鱼轻敲,口中喃喃念着金刚经,以期洗去此人心中的焦躁杀孽痴望。
而此犯人每日便是跪在殿中,耳旁响着从未间断过的梵音,鼻尖嗅着寺庙中焚烧的清香,原本充满杀戮的心境竟也缓缓平和了下来。
只是,杀戮易消除,眷念却依旧。
刻在心瓣上的那个名字,融入血液中的那个身影,岂是这不懂红尘情爱的佛祖所能抹杀的?
江沐辰抬起清冷明目看向面前高大的金装带笑佛祖,眼底始终含着浅浅的嘲讽。
只是,如今天下已定,他即便再不甘心,也是徒劳。
“皇上,他便在这里。”此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大凡寺德高望重的泛音大师领着身穿龙袍、清俊优雅的青帝走了进来。
青帝儒雅中带着精光的眸子盯着前方跪在佛像前的那抹硬挺背影,有礼地对泛音大师道:“大师,朕有要事与他细谈,劳烦各位大师先行离开。”
“这是自然,皇上请。”泛音大师浅淡一笑,一双看透世事的双目从青帝的身上转向前方那抹倔犟的背影,心头不禁微叹口气,痴儿啊痴儿,执迷不悟何苦来哉?
心思微顿,泛音大师对殿内的众人轻点头,只见众人立即停下手上的事情,紧随着泛音大师离开了大殿。
“都下去吧,朕有话对他说。”青帝对跟随在身旁的太监总管开口,随即抬腿跨过门槛走进殿内,视线始终放在江沐辰萧条的背影上。
“是,皇上。”内侍不敢多言,一招手将所有人带了出去,亲自为二人关上大殿的门,候在外面。
“皇叔。”青帝自是清楚,江沐辰已经听到自己到来,便率先开口,脚步缓缓走到江沐辰的身边,由上而下盯着江沐辰的脸色,淡声问道:“皇叔近日过得可好?”
江沐辰面色淡漠不见半丝情绪,目光直视着前方的佛像,直到听到青帝的询问,这才冷声开口,“皇上若被关在这大凡寺中,每日听梵音、面佛像,认为会好吗?”
大殿上一阵寂静……
半晌,只听得从青帝的口中轻轻溢出一抹叹息,随后才听到青帝重新开口,“朕若不将皇叔送来大凡寺,只怕皇叔早已身首异处。且皇叔心中杀戮重、欲望重,大凡寺清心寡欲,朕之用心用意,希望皇叔能够体谅万分之一。”
闻言,江沐辰的目光自佛像上转到青帝的身上。
有谁曾想,当初落魄的寒门书生,竟是皇家流落在外的龙孙?有谁曾想,当初三王争霸,最后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的竟是这不起眼的小状元?有谁曾想,当初威风八面的海王会兵败自刎,当初呼声最高的辰王会兵败被囚,当初威震四方的楚王会弃官归隐?有谁曾想……
呵呵,有谁曾想过?没有谁能预测将来的事情,一切皆是天命,一切……又皆是人为。
“你是个好皇帝,希望你能够明白楚飞扬的苦心,好好经营这西楚江山,好好善待这天下百姓。”嘴角泛出无边的苦笑,江沐辰淡淡吐出这句话。
识人之心,他永不及楚飞扬,否则岂会错过云千梦?否则岂会争取不到这少年当初的追随?
青帝倒是没有料到江沐辰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看着清瘦不少的江沐辰,青帝微皱了下眉头,“皇叔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江沐辰淡漠地摇了摇头,眼底的坚定连佛祖亦是无法,何况他人的几句劝说?
“我母妃在何处?”这是辰王最为关心的事情。
当年兵败之后,他便被连夜送来这大凡寺,再也没有踏出过半步。如此细算下来,他来到这大凡寺已有五年的光景了。
五年,眨眼便逝,竟是这般的快,快得让他抓不住……
“太妃娘娘如今与容贤太妃长居普国庵内,皇叔若是思念,大可前去探望。”青帝岂会不知母子连心?
虽说辰王平日里冷若冰霜,可对元德太妃却也是发自内心的关怀。否则当年京郊一战岂会采取冒险的偷袭,却是中了自己与楚王事先安排好的埋伏,里外夹击让辰王兵败如山倒。
听出青帝的话外之音,江沐辰骤然抬头看向青帝儒雅依旧的脸庞,只觉此时青帝的脸上认真肃穆、眼底亦是极其严肃,并不像是为让他宽心所说的话,“你这是何意?”
青帝自是看出江沐辰眼底的震惊与不信,俊雅的脸上浮现一抹浅笑,给出一个无声的肯定答复。
还未等江沐辰再次开口询问,却又见青帝开口,“只是,自皇叔踏出大凡寺那一刻开始,这个世上便不再有江沐辰以及辰王这个人,朕会向天下宣称辰王不幸染病,病亡。且因辰王之前所做大逆不道之事,朕亦要将皇叔逐出皇室族谱。皇叔可愿意?”
似是在与江沐辰商讨,却只有两条路任由江沐辰挑选。
要么继续以戴罪之身待在大凡寺直到老死,要么丢掉一切权势地位隐姓埋名过完此生。
“我愿。”而江沐辰却是半丝犹豫也没有便回答了青帝,语气中的铿锵有力坚定不移叫人意外,却又在预料之中。
青帝微点头,缓缓侧身,与江沐辰共同面向佛祖,虔诚地对佛祖行了一礼,复而开口,“那皇叔保重。”
语毕,青帝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江沐辰却是跪在大殿上良久,心情出奇的平静。
几声极轻的脚步声在此时传入大殿中,江沐辰起身转过头,却见宁锋竟一身布衫、满面泪痕地跑到了自己的面前,双膝跪下哭道:“卑职参见王爷。”
重逢之喜,让江沐辰亦是红了眼圈,却是强行将眼中的泪逼了回去,弯腰扶起不断磕头的宁锋,江沐辰用力地拍了拍宁锋的肩头,哽咽道:“我已不是王爷,以后莫要叫错了。”
宁锋脸色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到底是何事,皇上毕竟是皇上,尽管放了王爷,却是让王爷从世人的眼中永远消失,即便王爷有心兵变只怕也是师出无名了。
“是,主子。”哽咽一声,宁锋应下。对他而言,只要能够跟着主子,便是最大的幸事。
“走吧,咱们去探望太妃。”一缕阳光顺着大开的殿门照射进来,一如照进了江沐辰阴郁许久的心肺,让他的心情顿时大好,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两匹骏马奔驰在宽广的官道上,顺着官道往普国庵的方向奔去……
“吁……”突然,前方冲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江沐辰立即勒紧手中缰绳,勒令马儿停下脚步,让那小小的身影免去了惨死马蹄下的命运。
而那小人儿竟是无所觉,跑到官道中间竟是为了追寻一枚掉出荷包的铜板。
“悠悠……”一声轻呼声传来,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冲了过来,将那抹小身影抱在怀中,随即站起身打算离开,口中却是微微责备着怀中的小东西,“你这孩子,这官道上车来车往,万一被撞倒了,我怎么向你娘亲交代?”
说完,男子伸手轻点怀中小丫头的鼻尖,原先眼底的焦色渐渐转化成了宠溺。
小丫头搂着男子的脖子,娇声娇气地开口,“云鹤,有你在,我自是不怕。”
“小丫头,叫容叔叔。”容云鹤无奈,只能笑着纠正道。
小丫头皱皱小鼻尖,正要开口,却见不远处的马背上坐着两人,不由得睁大那双活灵活现的眸子看去。
容云鹤顺着小丫头的目光看去,眼底的笑意瞬间隐去,面前的竟是辰王本人。
而此时江沐辰的目光明显是紧紧定在他怀中的楚悠身上。
容云鹤心头一紧,楚悠与云千梦长得极像,若是被辰王知晓楚王夫妇近日回京探亲,只怕又会惹出是非。思及此,容云鹤立即抱着楚悠朝不远处的马车奔去……
“容云鹤,你给我站住……”江沐辰亦不是善哉,加上他可以不要江山不要帝位,却独独不能放过云千梦,此时见着这孩子,他岂能放过?
猛地翻身下了马背,江沐辰朝着前面的一大一小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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