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确存在。”韩乐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点,那就是这个时代的感情道德观似乎跟自己熟悉的完全不一样,“我们约好一起苏醒……”
“可你现在是一个人。”艾米强调这个事实,“她的意识现在是中止的,和不存在没有任何区别。”
“但我觉得她存在,每时每刻。”韩乐也不争辩了。
“你这种想法在心理学上是变相的强迫症。”
“道德强迫症吗?”这个词韩乐在小说中见到过。
“……算是吧。”艾米这时候脸上才显出沮丧来,“这么说,我是被拒绝了?”
韩乐似乎想说点安慰的话,但糟糕的情商让他的舌头此时完全打结了,吃饭前还聊的口若悬河,现在半天却憋不出一个字来。
“算了,这也不怪你,”不愧是心理医生,艾米在情绪上的自愈能力简直max,竟然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是冬眠来自过去,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但你来自那个时代,我被拒绝也是意料中的……”
“没事,”艾米反过来安慰起韩乐来了,“对你们来说,我们这个时代的确是太开放了些……不过应该不难理解,如果我今天不和你说,也许你明天就去冬眠,那我一辈子也没机会说了不是吗?”
韩乐点头,冬眠把生命的时间都切割成了一个个片段的同时,也把许多原本根植于此的永恒意义变成了不值一提的片刻。在韩乐的时代,严肃的恋爱在很多人想象中都是一辈子的事,虽然很少能够成为现实,但起码大家都愿意这么去看待。但是显然,这个想法在冬眠时代彻底不适用了,什么叫一辈子,什么叫永远?有尽头才有永远,当生命本身的尽头变得模糊不清,那永远也就彻底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韩乐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去了居住区,也就是他刚醒来时呆过的那些套间,这些房间都是半临时性质的,供每个冬眠者在一次苏醒期短期使用。躺到床上的时候,说实话韩乐已经开始后悔了,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管以什么角度看,对方都是一个无可否认的美女,即使是在“宅”时期韩乐的许多幻想中,这样的美女主动找上门,对自己表白都是他不敢想的美事,那时候的他更不可能想得到自己竟然会像刚才那样,拒绝的那么果断——也许刚刚正好是抑郁症发作了吧?
些许遗憾之后,韩乐又静下心来想了想艾米说的话,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在冬眠状态的人,几乎已经停止了所有的生理活动,严格来说就是生命“暂停”了,但醒着的人却还在继续,人生活在这样“碎片化”的时代,在文化,或者说,道德上出现一点差异并不奇怪,即使是在自己那个时代,因为社会越来越快的节奏,人们在感情问题上似乎也出现了这种倾向——记得大学毕业前的时候,学校草坪上经常能看见一对对依依惜别的情侣,那还只是天各一方而已,更不用说现在“生离死别”了。
这个事实让韩乐认识到,人的感情在很多时候,并不会像自己想的那么兼顾,就拿刚才来说,如果自己答应了艾米,那么自己肯定会先想着“和她生活一段时间”,唤醒乔艺雨的事自然会被落在一边——如果很艾米过的很好,出于莫名其妙的愧疚心理,也许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去见乔艺雨,要做这事其实很简单,只要把对乔艺雨的委托授权取消即可。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原来两个看似信任默契的两个人,就会相互错过一生。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韩乐几乎立刻就站了起来,拿起那个手机就往门外走。等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9点多……
不,韩乐打消自己脑袋中任何反对的主意,时间晚只是对自己,对于冬眠者来说,哪怕是凌晨一两点也算不上晚,可要是放任自己到了明天,也许自己还会遇上艾米,或者遇到比她更漂亮的……韩乐不确定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样的诱惑在等自己,但他只能确定自己是个很容易受感官支配的人,自己明天会不会改变主意自己根本没办法确定,之前自己的生活,已经无数次证明过所谓主观意志的薄弱。
人能确定的只有现在,可以决定的也只有现在!去冬眠区的一路上,韩乐一边根据手机提醒辨认通往乔艺雨冬眠柜的方向,一边在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脚下踩着结实的瓷砖路面,但现在的韩乐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气球置身云端,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虚幻,唯一真实的,就是自己手机上乔艺雨的照片,以及后面那串由英文和数字组成的地址。
从开始的快步疾走,到后来几乎一路小跑,体力上的消耗让不擅锻炼的韩乐最终站到冬眠柜面前的时候,大口的喘着粗气。暗淡的灯光下,借着光滑的金属柜表面,依稀可以看见自己的倒影,韩乐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空稍稍思考一下见到乔艺雨说些什么,径直伸出手去,按在指纹认证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