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孩子怎么能喊别人阿爸?!”
叶令康讲这句时, 声音差点掀破房顶,打牌归家的陈凤仪想作耳聋都难, 她立在门口, 进退不是, 眼皮直跳。
又生想撕胶布封住他嘴。
转头对上陈凤仪犀利眼神, 又生呐呐,“阿婆。”
相较她怕丑, 叶令康厚脸皮许多,后生仔将陈凤仪请到客厅沙发坐,言辞殷切切,“西医讲已经快两月, 再拖下去无益处,阿婆你看, 何时安排见面合适?”
陈凤仪没讲话。
江山代有人才出, 论老江湖, 叶令康虽比不得叶文锦、庄国栋之辈, 但也绝非初出茅庐愣头青, 他继续游说,“人之于世,最难得有朵解语花相伴左右,又生于我,值得筑金屋迎娶,值得尊一声叶太,值得...”
又生扶额, 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肉麻,此时方才体会到爱情的眩晕和恶心。
她冲进厕所呕下茶餐厅吃下的早茶。
叶令康尾随而进,手中尚端一杯白开水,等又生呕尽兴了才递她漱口。
“你好恶心。”又生含大口水,声音含糊。
仅对她时,叶令康便没了方才的柔情蜜意,丢她手帕,抹下她嘴边残渍,连同鼻涕一起拧下。
他捏她鼻子,没好气道,“要不要打一针止恶心?”
话毕,故意顶她暗示。
又生起初没明白,待反应过来,羞愤跳脚,“我去和阿婆讲,让她听听你讲了什么荤话。”
只是人还未出去,便被叶令康拦腰截住,他及时求和,“叶太,出这道门,给你老公留几分薄面,嗯?”
又生心里泛甜,嘴上却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再出去,又是一番人模狗样。
陈凤仪看得满意,后生仔虽然年纪大点,胜在会照顾人,讲话行事有分寸,在存仔择校上也多有照拂,她并无太多意见,男欢女爱,两情相悦,组建家庭总归好事一桩。
但矜持尚有,陈凤仪懂得拿捏分寸,叶家大户,若是上赶着,将来进门未免被低看,若是太过端着,也徒惹人生厌。
是以叶令康再提见面时,陈凤仪松口道,“看叶爵士何时有空。”
见面、敲定婚事、文定、下聘、办酒宴。
这是老派作风里最为尊重人的一套流程。
当然,港地开埠百余年,早已被番鬼西化,法律制度渐健全,第三方公证成为最为便捷合法手段。
叶令康有意先公证,又生亦有打算,或者讲她其实有些惶恐。
拍拖时,已见识过他控制欲,又生甚至能想到,等她一脚踏进叶家大门,他便有足够理由推去她一切拍戏机会。
“你待几时公证?”电话里他无不恼怒。
他在气头上,又生不和他呛声,软声软语道,“你是如来佛,我难逃五指山,再等几日可好,吴导电话打来让去坎城...还是你在怕?”
电话那头先沉默,随即爆出更大声音,“我怕?随你,届时大了肚子丢脸,别来向我抹眼泪。”
话毕,他啪挂下电话。
又生轻吐一口气,心道日后结婚还有得吵。
不几时,他又来电话,语气虽生硬,却比方才好许多,“几时动身去坎城?”
“吴导讲后日走,要待半月。”手指绕电话线,又生语重心长叮嘱,“我不在,要管住针筒,不许随意给人打针。”
他顿悟,隔电话道,“你先来,让我过过瘾。”
又生唾他,先挂电话。
作为港地首部参加国际影展的彩色电影,不论《聂小倩》拿奖与否,用吴导话来讲,制片编剧乃至演员,都要有个端正态度,必须参加影展。
对又生来讲,何尝不是绝好机会,毕竟目前为止港地电影史上还没有一部拿出去参赛的电影,对她演技来讲也是种肯定。
苏又存想去,见又生收拾行囊,进来帮忙,“家姐,你身怀六甲,身为舅舅,保护外甥是我责任。”他言辞切切。
又生乜他,一语道破心思,“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是想穿过英吉利海峡去伦敦华埠探望故人?”
苏又存挠头,“也不知危仔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昨日他电话向我抱怨,土豆牛肉三文治吃到吐,渴望家中梅姑做的中餐。”
“我若是去,必当千里送鹅毛,赠他莲记叉烧饭,保证他吃到痛哭流涕。”
又生好笑,“我后日动身,你还有时间去排队买叉烧饭。”
少年开心,“家姐,你带我去?”
“天光大亮少发梦,有时间我会替你千里赠鹅毛。”
“家姐...”他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