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陛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是出发了。”他双手合十，低头，掩去尘埃，就如同他的手，干枯白净，无有尘埃。

“好。”

今晚的夜里的雾难得的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多久不曾见过的天空，弦月半阙，风来云动。

院子里的虫鸟在草丛树木上不停地鸣叫着，吵得让人有些头疼，屋子里静悄悄的，自从苏氏病倒了之后，府中人人自危，如今服侍在洛垣身边的也只剩下贴身的随侍和两个婢女，夜里婢女十分的害怕，洛垣心生不忍，早早地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洛垣刚刚吐了一口血，随侍捧了一盘子水给他洗脸，他靠在床榻上，身后靠着软软的软枕，勉强地睁开眼睛，他的眼皮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半垂着看到了自己形同老妪一样的手，慢慢地笑了出来。

两个多月，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变化，如今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垂死之态了，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已经到了终点，无尽的折磨撕扯也到了终点，慢慢地走向死亡的边际。

他如今并无恐慌，只有无限的安宁和解脱，身体上的疼痛他也早已麻木。

“公子，可是要躺下？！”随侍清理完之后将盆子搬到屋子的架子上，然后过来想要扶着他躺下。

“不了......”洛垣的声音极小，而且要很用心去听才能听得清，他的身体他已经控制不住了，昨日还能说两句话，今日已经差不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好像看到了院子里的月光.......”他的嘴唇干裂，想要伸出舌头润一下唇瓣的力气都没有了，随侍见此去去了一杯茶水，用勺子喂给他，他张开嘴喝了两口，感觉到了温热的水从喉咙流到体内。

冰冷的身体有了一些温度。

“今夜的雾散开了一些，有月光照了进来。”随侍小声地说着，看着洛垣不愿意再张口，只好把茶盏放在床榻旁的绣墩上。

洛府有多少个日夜见不到太阳和月亮了，浓浓阴寒的雾像是把洛府隔绝在了两个世界。

随侍也是怕的，但是，他的主子还在这，他的命是主子的，不管有多怕，他都要照顾好主子。

“扶我到院子里看看。”洛垣的目光清淡，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还带着笑意，好像遇见的什么美好的事情，“怕是我这一辈子，最后一次了。”

随侍闻言心酸到不行，哪里还能说得出拒绝的话，他日日夜夜近身服侍着他的主子，哪里不知道主子身上的变化，他的主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时日已经不多了，昨日还能喝下粥，今日连水都喝不了几口了。

等待死亡的到来，那该是一种怎么样的折磨。

“是，小人这就准备。”随侍出了寝室外头，然后推来了一个可以推动的椅子，上面有两个像车轮一样巨大的木轮子，人在后面推动的时候就可以轻轻松松将人推出去。

随侍扶着洛垣坐上了椅子，然后在椅子上面准备了净手的帕子等物，还给他披上了厚实的衣袍，这才推着他往屋子外面走去。

此时，他对生死也无畏无惧了，他不过是一个下人，公子看得上他才将他放在身边来，家中的一切他也已经安排好了，有弟弟和妹妹孝顺父母，又留足了钱财，他也是要随主子去的。

洛垣累得浑身是汗，闭上眼睛不停地喘气，待到随侍推着他到了院子的时候他又吐了一口血，鲜血染红了地面，落在了一株蝶恋花上，那原本粉色的蝶恋花染成了红色，盈盈地盛开，像是黄泉彼岸盛开的彼岸花。

他一时看着有些痴迷了起来。

蝶恋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