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价值千金的歙砚到文渊阁的时候,正尴尬面对沈鲤加众吏饱含种种莫名意味眼神的沈一贯差点哭出声来。
毕竟自已还处避嫌期中,眼下嫌疑末解,自已就硬着头皮急吼吼的出马,堂堂阁老的脸面上着实下不来,如今太子这个赏赐一下来,沈一贯立时觉得满面生辉,春风罩顶。
之后的事情果然没有让有心人失望,在蛰伏了几天之后,沈一贯立斥东厂提督陈矩办事不利,有负皇恩,亲自上疏保举锦衣卫都督王之桢参与调察,朱常洛二话没说,准!
陈矩和王之桢愁得要死,这妖书传得满大街都是,几首是人手一份,如何查?怎么查?
于是一连几天,妖书一案依旧没有任何进展。
沈一贯再次上疏要求限期侦破,朱常洛从善如流,手中朱笔圈得神完气足,再准!
锦衣卫和东厂真的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没准自已就要先进大狱了。
于是平地生风,波起云涌,乱象就此濒生。
三月十一日,吏部左侍郎的郭正域这位二品大员在离开京师的时候被逮了起来,收入锦衣卫大牢。
理由有人弹劾他与妖书案有重大关连,弹劾的人是钱梦皋。
三月十二日巡城御史康丕扬在搜查郭正域住宅时,从往来信件中又牵扯出名僧达观和大夫沈令誉。
达观和沈令誉入狱后受到了严刑拷打,达观更是被拷打致死,但二人都未能如沈一贯所愿,牵扯出郭正域等人。
三月十五日,锦衣卫都督王之桢等四人揭发同僚周嘉庆与妖书案有关,这里要说一句,周嘉庆是沈一贯的人。
三月十七日,同知胡化被捕下狱。
胡化和钱梦皋的女婿阮明卿有不解深仇,早年曾因一案阮明卿被胡化整得很惨,二人早是不共戴天之势,因为胡化是沈鲤的亲信,沈一贯也格外重视,指使审讯官员暗中逼迫胡化攀咬妖书主谋之人就是郭正域,奈何胡化这人硬气的很,百般挎打就是不认,对于审讯的人怒斥道:“明卿,我仇也,故讦之!我与正域自举进士来二十年不通问,何由同作妖书?”
沈一贯的做法深深的激怒了沈鲤,最近发生的一切看似都在针对着郭正域,可是沈鲤不是傻子,一旦郭正域下水后,下一个就是自已,沈鲤不是盏省油的灯,既然发现危机,决不肯坐以待毙。
短短几天,二人已由明争暗斗变成针锋相对,完全撕破脸的沈一贯勃然大怒,调动自已手下一切力量,全力对沈鲤展开明攻暗剿。这个时候他一手创建的浙党同乡会的力量终于浮出了水面,一时间朝堂上疏如雪片,对沈鲤极尽污蔑,对于这些朱常洛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慈庆宫中,脱了正装换了便服的朱常洛,准备去找申时行议事。
忽见王安顶着一头汗急匆匆跑进来,不由得一笑:“出什么事了?”
王安喘了几口气:“回殿下爷,锦衣卫派了几百号人将沈鲤沈大人家里围了个水泄不通,沈大人派人冲出重围,向殿下求救来了。”
打发王安走了之后,朱常洛来回走了几步,转身来到案前,取出那份妖书,静静看了起来。
忽然心中一动,眼睛落在一行字上,定定的再也不动。
“天下要太平,潜龙景象新?”
城外那条小巷深处的宅子里,依旧是静寂渺无人声。
顾宪成垂手伺立在旁,低着声将这几日京城内外,朝廷上下发生的诸般事情,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
见师尊一直没有发话,顾宪成大着胆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恭谨的递了上去:“师尊,弟子将此物取来了。”
冲虚真人至此才冷哼一声,缓缓伸手接过,忽然伸手一拍眼前桌案,砰得一声低响,却把全神贯注的顾宪成吓了一跳,惶恐不解道:“……师尊?”
“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小子!”冲虚真人高大的身子霍然站起,身上无名气势在一刻霍然喷发,“咱们精心炮制的妖书没有让他自顾不暇,反倒成了他清洗朝廷,排除异已的工具了。”
顾宪成如遭雷亟,苍白的脸突然通红:“师尊的意思是……”
在冲虚真人凛如寒冰的眼神下,顾宪成这句话终究没有敢再说下去。
良久之后,冲虚真人才挪开了眼神,“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最倚重的弟子:情之一字,误你至深,只是不要太让我失望才好。”
顾宪成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冲虚真人的这句话中意思他明白的很,这是对自已的失望和不满到了的表示,情急中慌忙跪倒,呐呐道:“最近弟子分心他顾,是弟子的错,请师尊责罚。”
“罢了,你在分心什么,我心里有数!”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让为师失望!”
将头深深伏在地上,心头突突猛烈跳动,不知不觉间背心处已经被汗浸湿了一大块。
“去把那个家伙送进官府罢,是时候他出马了,这一次,我很想看看这个太子爷如何应对!”
顾宪成身子打颤,沉着声音道:“是,谨尊师尊训示。”</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