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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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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联系上方才那无人知晓的宫中秘闻。

和对方说起世祖时那平静的语气。

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却叫人心中发冷,众人看一眼还不在状态的谈氏父子,心想今日莫非是来错了!

谈三老爷在和谈老太爷咬耳朵:“……这小子要是哗众取宠拖延时间,少不得要给他一个狠狠教训,把今日丢了的面子找回来……咦,老四去哪了?”

啪地一声,铁慈搁下了笔,从怀中取出私章印上了。

然后她走到窗边,敲敲窗棂,道:“等会记得扒稳了。”

窗外庞端愕然张大嘴。

铁慈拍拍手,轻巧地道:“礼也送了,走吧。”并不看众人,当先向外行去。

众人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路,唯有秦参议眉头一竖。

这就让人走了?这要是故弄玄虚逃脱罪责呢?

他沉着脸移动身子正要拦,却见有人迫不及待去看写了什么,那位布政司同知看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大喊:

“凭云知府谈千山履职不力,行事昏聩,不恤民生、擅自加税,着即行去职摘印!”

宛如一个惊雷打在众人头顶,人们的嘴慢慢张开,脸上缭绕出茫然又震惊的神情。

谈老太爷霍然站起,瞬间白了脸。

谈三老爷揉揉耳朵,一脸不可置信,张嘴要骂,那位同知又是一声。

“黔州布政司右参议秦良风即行去职摘印,着令黔州按察使司查看该人家产及往来!”

秦参议耳中轰然一声,脑子里嗡嗡嗡一片空白,愣了半晌,霍然一声怪笑,尖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妄议朝廷大员,你们居然也信……你给我站住!”他怒气冲冲提起袍子便向已经下了半截楼梯的铁慈追去。

“着令凭云府同知庞端暂代凭云知府一职,待吏部考功司调档后内阁复议。”

窗外,哎呀一声惊叫,伴随砰一声闷响,庞端终于没能抓紧窗台,摔了个屁股开花。

他揉着屁股坐起来,如在梦中,此刻才明白方才铁慈让他扒稳了的意思。

他抓着地面的浮土和断草,像看花一样看了半晌,嘻嘻嘻笑了一声。

楼上,追到楼梯口的秦参议听见这一句,一个趔趄。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最后一句。

“瑞祥之宝!皇太女私章!”

秦参议蓦然腿一软,沿着楼梯咕咚咚地滚了下去。

楼上,谈老太爷茫然地站起来,往条案前去,围在条案前面色几变的官员们看见他过来,哗啦一下让开道路。

半个时辰前,这种行为还叫礼让,现在这种行为,叫避之唯恐不及。

谈老太爷清晰地在这些方才还和他把臂言欢的人们眼底看见讥嘲、惊愕、不屑……

他忽然觉得浑身发寒,腿上灌了铅一般沉重,好容易挪到桌边,看见那墨迹淋漓的几行字,底下鲜红的瑞祥之宝刺入眼帘,他猛地闭上眼睛。

半晌再睁开,然而那可怕的四个篆体字依旧在。

寒意从心底一直冲到颅顶,连呼吸都要被窒住。

皇太女私章图样曾经登于邸报,天下官员都认得,而太女私章寻常人万万不敢仿造,一旦发现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所以,方才那少年,就是微服的皇太女。

她本是来给他拜寿的,却被他羞辱,所以才送了他这样一份寿礼!

谈千山不去想如果是来拜寿为何不肯显露身份,为何不肯上楼,上楼后为何态度淡漠,便如人总喜欢把事情往好的方向去解释,然而美化了的起因往往会让后果更加难以接受,这世上后悔二字最噬人心,谈千山想着今日本可以风光更盛,却生生被自己和蠢儿子们给毁了,简直呕得要一口血喷出来。

他蓦然一把抓住目瞪口呆的谈三老爷,拿起桌上镇纸劈头盖脸就打,“就是你个孽子!就是你!大呼小叫不知礼数,气走了皇太女!今日老夫打死你再向太女告罪!”

满屋官员齐齐后退一步,互看一眼,眼神讥诮。

之前就知道谈家人拎不清,如今看来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种时候不说赶紧追上人去补救,还在这推卸责任丢人现眼。

现在看来,传说中太女和静妃关系淡漠,从小也不在她身边长大,果非虚言。太女这为人行事,可没有半点谈家人的风格。

官员们眼神复杂,微带后怕,庆幸自己方才默然旁观,没有参与这欺人闹剧。

皇太女连自己亲外祖父过寿都能微服私访,连外祖父都能说黜就黜,再想到她这一路来的行事,黄州查账,听说户部观政顾小小带着一队积年老吏和如狼似虎的护卫,招呼也不打直接进了黄州府衙,封了账册官库,顺便把自己等人也封在府衙的单独院落里,不吃请,不见人,设立铜匮接受黄州百姓商人举告,日夜不休地查账,黄州知州急白了头发。

而浮光江上的水盗死尸沿江迎风招摇,西州自知州至巡检司和各卫所被捋了个干净,黔州官场震荡,连黔州都司都被牵连了,正在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到处找关系,这次谈千山寿辰,都司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上下一个人都没来。

而今日之所以来得齐全,说到底也是和这动荡的局势有关系,想巴结一下皇太女的外家,探听一些最新的消息,保住自己在即将到来的风潮中不失。

如今看来,今日此行真是刀尖上跳舞,却也不虚此行。

谈三老爷抱着头围着桌躲,一边嚷道:“爹,爹!皇太女怎么可能在您的寿辰给您这样一份寿礼!她对您老人家孺慕还来不及呢,一定是冒充的,冒充的,让儿子去抓住他,告他一个假冒皇族的大逆之罪!”

谈老太爷眼珠子一转,忙道:“这话有理。皇太女一向对我谈家十分爱重,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不孝之事?你速速去将人追回来,问个清楚!”说着对谈三老爷使个眼色。

谈三老爷抱着脑袋地奔下楼,一连声地出去呼唤护卫了,也不知道他懂了那个眼色没有。

这边谈老太爷将纸一卷,若无其事继续招呼众人吃喝,秦参议也从楼梯上爬了起来,掸掸衣裳,和众人道:“不知道哪来的惫懒小子,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众人也便呵呵笑,和他打着马虎眼,棋盘被悄无声息地收了下去,谈老太爷提前开了寿宴,可惜大家都没了吃喝的兴致,酒尚未过一巡,就已经告辞大半,半个时辰之后,从窗户望去,底下原本挤挤挨挨的侧花厅已经空无一人,而楼上贵宾席正中大圆桌前,也只面对面坐了谈老太爷和秦参议两人。

这么面对面看着,怪孤零零的。

谈老太爷是主家,走不掉,秦参议是硬撑着,觉得不能这时候逃之夭夭,不然就好像坐实了那张纸上的可怕内容一样。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相对,半晌谈老太爷拿起酒杯,咳嗽一声,道:“人少好啊,清净,来,老弟,喝。”

秦参议木然举起酒杯,“对,清净,来,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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